那脚步声愈来愈远,随后又有沉重殿门“吱呀”响起,江知宜皆没有动静,只是睁着涣散的双目,呆呆的望着头顶,而不管望多久,眼中皆是空无一物。
这会儿身子疼得厉害,不是像以往的病痛折磨,而是似是有人狠狠揪住她的心口,即使她再用力,也不能逃脱那只无形的手,这样沉闷的苦意,更不知何时才会到尽头。
皇帝可真是大胆,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束住她,宫中熙熙攘攘、人多眼杂,难道真的不会有人发现,临华宫被放进去了个假的江家小姐吗?
暂且不说旁人,若是被父母兄长知晓,她暗自为了姑母和兄长打算而牺牲自己,他们会怎么想,会觉得她是不自量力糟·蹋自己吗?
那日母亲还为她既是担忧、又是庆幸,盼着宫中太医能为她好好瞧病,可是如今……
思及此处,江知宜更是控制不住的难受,本就破败不堪的身子愈发难熬,让她不禁弓住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锦被被她紧紧攥住,狠狠的压在胸口处,好像这绵软的身外之物,能堵住她胸中悄然流失的东西。
但是显然,皇帝并未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又着李施送了汤药来。
江知宜本欲拒绝,但李施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匆匆行至榻前,和声劝慰:“姑娘,皇上知道您今夜没来得及喝药,特意命奴才来送汤药来,姑娘赶紧喝下,别再像上回似的,突然病重,岂不是又要受病痛折磨。”
不过是出门太急,没有喝晚上那幅药,这样的小事他们都知晓,当真是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
江知宜暗自冷哼,拥着锦被轻咳两声,既不应他的话,也不拂了他的面子,只道:“劳公公特意跑一趟,汤药暂且放下吧,我待会儿便喝。”
李施弯腰行了行礼,并未退下,堆出满脸的笑容继续劝道:“汤药还是趁热喝的好,姑娘喝了,奴才也好回去交差啊。”
江知宜目光一转,勾唇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询问:“公公如此催促,莫非这汤药里,还有我不得不喝的东西?”
那边姑母刚刚被毒哑了嗓子,这边皇帝又命人来送药,怎么,是想直接毒得她彻底不能动弹,好顺了皇帝的意,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囚笼之中?
“姑娘,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李施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慌忙出言辩解,“这汤药里的确加了东西,但也是顾及您适才受了寒,加了几味生热发汗的药,姑娘万万不要多虑。”
皇上命他来送药,自然是怕江家小姐再次病重,至于要让她立即喝完,却是自己的主意,因为他怕她不喝,万一出了事,又要惊动皇上。
他还记得,晨间遵了皇上之命,要给江家小姐灌药的时候,皇上突然赶了过来,二话不说,接过药碗便要亲自给她喂药。
喂药动作虽然和缓,但每喂一口,皇上的脸就要冷上一分,直到那碗药喂完,皇上的眉头就不曾舒展过。
他一直偷偷瞧着,觉得皇上后来活动腕子那架势,是要将手中的白玉小碗砸到他脸上,不过最后那碗倒没落到他脸上,但治病的太医们都落得办事不力之名。
经过这一遭,他是生怕江家小姐那病恹恹的身子,再出什么状况,惹得大家都不好过。
话说到这份上,江知宜再没有拒绝的由头,抬手接过药碗,一言不发的仰头直接灌进嘴中,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而后又把药碗递给他,冷言道:“行了,公公可以去交差了。”
“是是是。”李施连声应着,一颗高悬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又讨好道:“姑娘好好歇着,不必太过担心愉太妃,奴才适才去临华宫看过,太妃并无大碍。”
江知宜偏头乜他一眼,也不答话,只是垂眸点了点头,摆手示意采黛将人送出去。
毒是他们下的,有没有大碍也是他们说的,真正深受其害的人,却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这算什么?
采黛对李施这样一会儿使绊子,一会儿送殷勤的人极为不满。
木着一张脸将人送出去之后,回来便对着江知宜抱怨:“小姐,我看这个李公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咱们去见皇上时,他就一副假笑脸儿,这会儿来送药,恐怕安得也不是什么菩萨心。”
“你倒是眼尖。”江知宜略显疲惫的笑笑,招手让她在自己床边坐下,继而正色道:“采黛,我要交代你些事情,你只管认真听着,切不可告知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