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冲他笑笑,好言相劝:“镇国公不必惊慌,皇上亲自开口让您去,您可不能推辞,毕竟都是皇上下令见咱们,哪有咱们开口说改日的道理。”
“是,公公说的对。”江载清笑着点头,额间自有一股周正之气。
他一路心有思量,直到慢慢近了玉鸾宫,仍在斟酌他一个外臣,踏进后宫实在是不合礼仪,最后还是李施出门来迎他,才将人请进殿内。
踏过门槛,他立即弓腰垂头,不敢张望四周,只能顺着李施的指引,跪地行礼高呼:“微臣给皇上请安。”
闻瞻抿唇笑的随和,又抬手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礼。
江载清这才瞧见皇上颈间似乎受了重伤,流的到处都是血,太医正伸手给他擦拭伤口,他心下一惊,早忘了来时想好的一堆谢恩的话,惶惶然问道:“皇上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是哪个贼人胆敢对皇上下手。”
“倒不是贼人,只是一不小心被豢养的俊鸟儿啄伤了而已。”闻瞻面色如初,说得极为平静。
“鸟兽虫鱼皆是玩物,最易引人沦落,皇上切不可沉湎于其中,爱鹤失众才是。”江载清又端起“言官”姿态,沟壑纵横的面上满是严肃,字字句句说得诚恳认真。
但看他对自己的伤势好像并不在意,又淳淳道:“皇上龙体关乎江山社稷,只有您大安才是国之大幸、百姓之大幸,皇上理应珍重才是。”
新即位的皇帝哪哪都好,既不像先帝那样沉湎淫逸,在处理朝堂之事上更是游刃有余,但就是不大爱惜自己,对旁的事也不太用心。
对于朝臣来说,这样冷静自持的帝王固然是好,但有时候,太没有人情味儿的皇帝,更加难以控制。
“镇国公所说有理,朕自当爱惜身子。”闻瞻面上应得极为爽快,实则十分不以为然。
身为臣子,只有进言劝谏的权利,没有硬逼着皇帝听从的本事,皇上肯点头应个好,便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江载清深谙其中道理,也不再为此事多说。
转而撩袍再次跪拜于地上,缓缓道:“微臣今日来,是想谢皇上恩典,允小女在宫中暂住,又着太医专门诊病,微臣万分感激,自知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只盼着能为皇上在前朝尽忠,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
那日允卿卿留宫的圣旨到的时候,他一时惊愕,不知皇上何以如此好心,给这样大的恩典,后来又听将军府传信来,说卫将军突然被派往塞外,他这才后知后觉,皇上这或许是在敲打他,让他知道不该与将军府结亲。
而他今日来,说是谢恩,也有表一表忠心之意,与将军府结亲是他多力谋划才成,万万不会轻易放弃,但他想告诉皇帝,此举只为幼女着想,也是为更好的辅佐皇帝,绝无其它。
话罢,江载清以头叩地,久久没有起来,闻瞻抬手止住太医的动作,起身弯腰将他搀起,轻声道:“镇国公忠心,朕一向知晓,你想为朕解忧,朕自然也顾及着你的烦忧,所以才会留江家小姐在宫中。”
“是。”江载清暗低下头,听不出他话中究竟何意,只能再次行礼,“微臣谢过皇上。”
闻瞻退回圈椅上,漫不经心的扫过屏风后的那小小一团,似做无意的询问:“镇国公适才问哪个贼人胆敢对朕动手,朕想问问,若真有贼人,做出此举该当何罪?”
江载清思索片刻,也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略沉了沉心,才答:“自……自然是诛灭九族之罪。”
“这样啊,那朕的性命可真是宝贵。”闻瞻唇角又勾起浅淡的笑容来,长睫微微弯曲下垂,落下一片阴影,只是这笑有些浮于表面,让人觉不出一丝欢快。
江载清不知如何应答,垂首略显拘束的干笑了半天,也没敢多问一句。
闻瞻的伤口并不太深,但那太医听到适才他的问话,又顾及到龙体贵重,有意用细布缠束一番,却被他拦下。
太医有些不放心,还欲相劝,闻瞻微微昂首,有些不耐的朝着李施招了招手,笑道:“送两位大人出去。”
李施得命客客气气的去送人,闻瞻则再次起身走到屏风前,不紧不慢的开口:“听见镇国公的话了吗?诛灭九族之罪,你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