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光当然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监护人。
在他前面十八年?的人生里,亲生父母没有履行过监护人的责任,继母在他犯事之后直接跑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也即将年?满十八岁,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是他的监护人?
不过这三年?的特?殊生活,至少?让聂光学会了?表面上的心平气和。
他看着?琳琅,质疑道,“我不认识你。”
“那你现在认识了?。”琳琅微笑。
聂光很?不喜欢她这种好像一切尽在掌控的姿态,他皱眉,“我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不需要什么监护人。”
“下个月满十八岁,那就是还没满。至少?这一个月里,你还需要监护人。”琳琅说。
聂光觉得她有点?毛病,又不认识,突然冒出来要当他一个月的监护人,图的什么?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疑。他索性也不伪装了?,脸一板,露出凶相,直接问,“你觉得你能管得了?我?”
一边说,一边用视线将琳琅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好像是在说:就凭你这小胳膊小腿?
琳琅笑了?,“我能不能管得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还是说,你一定要在这里跟我练两招,才?肯听话?”
“我不打女?人。”聂光挑眉。
“哦?你是怕自己打不过我吗?”要挑动聂光的情绪实?在太简单了?,琳琅用跟他一样的视线,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如果是这样,我也可以降低一下标准。你只要能碰到?我的衣角,就算我输。”
聂光原本就是火爆脾气,虽说三年?的少?管所生活让他看起?来平静了?很?多,但那都只是伪装出来的假象而已。毕竟里面的环境相对平和,没人来找事,自然也没给他发挥的空间。
恰恰相反,因为?这三年?远离人群的生活,他的心态还停留在十五岁,并没有太多的成长,听到?琳琅这话,立刻就要炸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直接动手,幸好还记得这是在这里。
于是恶狠狠地放下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咱们就找个地方练练,可别说我欺负女?人。要是我打赢了?,又怎么说?”
琳琅并不在意他的语气,笑得依旧十分平和,“要是你赢了?,我当然不会再管你。”她说着?走到?自己的车子前,朝聂光一偏头,“走吧?我带你去找地方。”
聂光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她上了?车。
其实?在内心里,他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现在,他根本想不到?什么可以去的地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虽然讨厌,但也确实?给了?他一个短暂的目标,让他那种好像浮在空中?的感觉散了?许多,好像终于踩在实?地上了?。
车子离开这一带,聂光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三年?的时间,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里面的生活千篇一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外?面的世界却早就日新月异。车子走在他熟悉的道路上,周围的景色看起?来却是这样的陌生。
新的高楼、新的店铺、新的市政装饰和规划……一切都是聂光没见过的。
只有偶尔闪过的那些旧招牌,让他确信自己依旧还在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里。
如果是他自己走过来,说不定会迷路。这样想着?,聂光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室的女?人,她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况,看起?来有种不可侵犯的距离感。
但突然间,她笑了?一下,就像春花初绽,那种距离感彻底消泯,好像又是个亲切的好人了?。
“看我干什么?是不是发现,一切都变得自己不认识了??”她说出口的话,却那么地可恶,“所以说,你还是需要一个监护人的。”
明?明?没有回头,但她却发现了?他的视线。不仅如此,还趁机嘲讽他。
但聂光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虽然偶尔自命不凡,但更多时候,他很?很?清楚自己除了?一腔少?年?热血和意气,其实?什么都没有。要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现代化都市,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尤其是自己还有劳教的背景,又没有任何社会生存技能,进去之前还在上初中?,文化水平也不高,与主流社会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聂光越想越迷茫,很?快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车子停下来,他才?乍然惊醒。抬头往车窗外?一看,心头就是一跳,大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车窗外?就是一家蓝色的门脸,熟悉得让聂光下意识地紧张。上面大大的公安两个字,更是看得他心惊肉跳。他转过头,狠狠瞪着?琳琅,找个地方打架,需要到?这里来吗?
“放轻松,不是带你来这里打架的。”琳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得先把你的户口上了?。”
服刑期间户口是会被注销的,出来之后要重新上户口,才?能进行正?常的社会生活。这一点?,聂光一时想不到?,琳琅却不会疏忽。原本的命运线里,他就是因为?这样,稀里糊涂又跟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拿捏住了?把柄,才?渐渐走上歧路。
聂光闻言,立刻警惕起?来,“我要自己一个户口本!”
琳琅忍不住笑了?一声,“好,给你单独一个户口本。”
虽然她是打算把聂光的名字写在自己的户口本上,但可没打算以这种身份。不论登记成母子还是姐弟,以后都会很?麻烦的。
聂光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心里有些别扭,很?用力地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琳琅带着?他,很?快就将手续办理好,拿到?了?崭新的户口本。看着?自己的名字印在户主页,聂光一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好像有一种,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真?正?离开了?少?管所的感觉。
然后他才?注意到?了?上面写着?的地址。
陌生的,没有听说过的地址。他看了?几眼,心情复杂地问琳琅,“这是你家?”
“以后就是你家。”琳琅说,“走吧,去看看。”
到?了?这里,聂光才?发现,虽然是在普通的居民楼内部,但这个地址却并不是民居,而是一家店面。店铺的名字十分醒目,叫“百战拳击馆”。
看到?这个招牌,聂光突然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他原本觉得琳琅根本不像是能打架的样子,可是如果她家里开着?一间拳击馆,就不一样了?。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依旧认为?她不像是学过拳击的样子。毕竟看她瘦成那个样子,根本看不出半点?肌肉,跟周围见到?的所有人都形成强烈的对比。
奇怪的是,这里的人似乎都不认识她,前台还主动迎上来问,“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给我们找个可以动手的地方。”琳琅言简意赅地说。
前台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也没有多问。到?他们这里来解决私人恩怨,或者朋友之间来练一练的,也不是没有。虽然这一男一女?的配置奇怪了?一点?,但顾客就是上帝,她只要满足客人的需求就可以,不用多问。
她飞快地开好了?房间,把人领过去,帮助两人穿戴上护具,便悄然退下。
“来吧。”琳琅看着?站在面前的聂光,“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聂光深吸一口气,冲了?上去。
十几秒之后,他被琳琅按在了?地上。虽然地面铺了?防撞击的材料,并不算痛,但屈辱的感觉却并不因此而减少?一点?。
更可恶的是,那个女?人还口出妄言,“就这样,你也敢说自己会打架?”
聂光闻言,用力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服不服?”琳琅问。
聂光心里是有点?服气的,他从小打架就厉害,还从来没有人能把他压制到?这种程度,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反抗之力。可是就这么承认,他又有点?拉不下脸,于是只能咬着?牙,不说话。
琳琅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继续维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对聂光道,“下面我来跟你说一下,我对你的安排。”
“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住在这里。要是喜欢打拳或者精力无处发泄,也可以跟着?大家一起?练练,但不能耽误正?事。”琳琅说,“你目前的正?事,就是学习。我会给你请专业的家教,从初中?的知识开始补起?,学完之后参加高考。我对你的最低要求是考个二本,没有上限。”
她说完,才?松开手,退开一步,问他,“大概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上学。”聂光抿着?唇说,“我可以直接工作。”
理智上,他知道她的安排是为?了?他好,就连亲生父母也没有这样为?他打算过。他一个少?年?犯,也可以参加高考上大学,简直像做梦一样。
但就是因为?太好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那你说说,你可以做什么工作?”琳琅问,“搬砖,进工厂,当服务员……这些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