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聂光一字一顿叫出?这个名字,这一瞬间,脑子里几乎理智全无,提着拳头?就要上前。
肩膀上突然按下来一只手。
看起来柔柔弱弱,其间的力道却完全不容反抗。
聂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整个人倒是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场合,身后站着的是谁,从而冷静下来。
倒是对面的黄毛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钱多多就是他从前的名字,父母爱财,给他取这个名字当然是寄予了美好的祝愿,可惜这个名字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以?至于?从小到大,他的名字一直是同学取笑的对象。
说起来,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多少还跟这件事有点关联。
因为不想?让人嘲笑自己,他一开始自己打架,后来学会?了收买狗腿,在?学校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效果立竿见影,从那以?后,所有人见了面都绕着他走,绝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钱多多很享受这样的敬畏,但有时候也?不免苦恼。比如他喜欢的女生,同样也?对他敬而远之。
没错,他喜欢的人就是牧小可。
被拒绝之后,因为感觉自尊心受伤,他才带着人去堵牧小可,想?吓一吓她。最好是吓得她答应当自己的女朋友,实在?不行?,在?她面前耍耍威风也?不错。
怎么能料到,中?间会?杀出?来个程咬金,让这件事变得复杂了无数倍。
出?了那件事之后,父母终于?替他改了名字,他现在?叫钱斌,文武双全,同样是个寄望美好的字。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钱斌已经养成了坏习惯,一时半会?儿转不回来。何况他明明闯了祸,父母却没有责怪,反而替他扫尾,把打了他的家伙送进了少管所,无形中?也?助长了他的气焰。
他上高中?之后,比以?前更嚣张了,不但身边的小弟人数急剧扩张,甚至还跟一些校外不良青年有了来往。
今天他们到这里来,就是请这些社会?青年吃饭,维持关系的。
如今钱斌春风得意,以?前的事当然不会?回想?。所以?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忘了之前还有另一个名字,此时当着所有小弟的面,这个名字被人脱口叫了出?来,他顿时生出?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他盯着聂光,眼神十分不善。
但这一盯,反而终于?把人给认出?来了,“你是……”
他顿了顿,一时竟想?不起对方的名字,索性只用?了一个指代,“你是那个坐牢的?这么快就从少管所出?来了?难怪多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改不了。不过你现在?已经满十八岁了吧?要是再?进去的话,可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死?死?戳在?了聂光的死?穴上。
见聂光骤然变了脸色,更是得意,把脑袋往前一伸,指着自己的脑门道,“有本事你再?给我这儿来一下,你敢吗?”
聂光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咔咔响。
但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自己了。三年前的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只有一腔无处安放的少年意气。可是现在?,他有了一个家,有了关心他在?意他爱护他的人,而她就站在?他身后。
把钱多多打一顿当然没问题,就算他还带了七八个兄弟,聂光也?丝毫不惧。
可是想?到琳琅,他翻涌着的怒意就再?次被狠狠压了下去。
“哈哈哈!”钱斌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却根本不敢动,顿时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倒是不算蠢嘛,看来坐了三年的牢,还是有点用?处的……”
“啪——”的一声?,是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
这清脆的响声?让周围霎时一静,原本还十分嚣张的钱斌更是傻了眼。这一巴掌并不算痛,却把他完全打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动手的并不是聂光,而是站在?他身后那个女人。
琳琅冷下脸的时候,就连聂光也?会?觉得微微心寒,何况是钱斌这种欺软怕硬,打架从来只敢群殴的废物?
对上琳琅的视线,他突然抖了抖,猛地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惨叫,转头?瞪了一眼跟着自己的那些狗腿子们,厉声?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有人打我看不到吗?给我一起上,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再?把那女的抓住,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听到他几乎破音的声?音,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
聂光见状,也?下意识地迎了上去。
其实他心里也?是懵逼的。琳琅不让他打人,自己倒是直接上前动手了?
不过这不是多想?的时候,这个念头?暂时被他压下去,努力应付着其他人的围攻。
这并不难。本来他们就是站在?走道里,空间有限,有点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就算对面想?一拥而上也?没有条件,只能被他挨个解决。
等把人都放倒了,他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才意识到这声?音并不是别人发出?来的,就是钱斌本人。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琳琅拎在?了手里,不知道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对待,嚎得跟死?了爹妈似的,听得聂光一阵阵心惊,生怕琳琅真?的把他打出?个好歹来。
虽说他至今都看不透琳琅,不知道她有多大的能量,背后又有多大的势力,想?来应该并不简单。但是钱家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因为自己的事把她卷进来,聂光心里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好在?琳琅似乎也?知道这一点,见他这边处理完毕,就把钱斌也?丢进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堆里。
钱斌挣扎着爬起来,正要放几句狠话,就听见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警察!都给我蹲下,老实点!”
钱斌抖了一下,嘴里的话没能说出?来。
对面,聂光已经条件反射般乖乖蹲下,见琳琅还站着,心下不由一急,连忙伸手拉了一把她的衣摆,小声?催促,“姐姐,先蹲一下。”
琳琅非但没有蹲下,还主动朝赶来的警察招手,“警官,这里!”
不止是聂光,就连对面躺着的小混混们,也?都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
这些人虽说是不良,但又没有亡命之徒的胆量,多半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不凡。因为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合法的事,所以?面对警察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矮了一头?,变得老实。
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居然有人打完了架不躲着警察走,还主动招呼的。
警察过来,扫了一眼地上的状况,就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看向琳琅,皱眉问道,“是你报的警?”
“是的。”琳琅说,“我今天跟同事一起出?来聚餐,从洗手间出?来就被他们拦着,嘴里不干不净的。还好我弟弟及时赶到,没想?到他们也?叫了更多的人……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小混混们已经麻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报的警!
明明事情都解决了,他们都躺在?地上了,还要怎么样?
但其中?也?有几个清醒的,知道有钱斌在?,就算他们都躺在?了地上,这事儿也?不算完。或者说正因为人都躺在?了地上,丢了脸,钱斌更要找回这个场子。现在?把这事儿在?警察那边留下备案记录,以?后要出?什么事,找人也?方便。
警察没有想?那么多,顺着琳琅的手低头?看去,看清了聂光的脸,不由有些吃惊,“怎么是你?”
聂光闻言也?抬起头?来,便见这两位警察,赫然就是白天他在?街上见义?勇为时过来处理的那两位。他们也?是不容易,这会?儿还没下班呢。这么想?着,聂光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低声?道,“我今天过生日,我姐姐才说要出?来庆祝一下,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
警察十分理解地点头?,他们已经在?那堆小混混里看到了几个熟面孔,当下心里就有了偏向,问聂光,“你之前说,家里是开拳击馆的?”
“是的。”聂光说,“我没有用?力,只是把人撂倒了。”
这也?是这段时间训练的结果,以?前他可不会?留力,打架都是拳拳到肉的,非得两边有一个倒下起不来了,才能算完。
“警官,他胡说的!”钱斌不服气地叫了起来。
聂光转头?看向他,目光立刻变得冷淡,“店里有监控可以?查,我胡说什么了?现在?当着警官的面,你这么中?气十足地嚷嚷,总不能又说自己被打成重伤了吧?”
说到最后一句,眼神里几乎淬了冰。
他好像有点理解琳琅提前报警的原因了。他们自己没有势也?没有力,唯有向别处借。虽然从聂光本人的经历来讲,他并不完全信任国?家机关,但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既然钱斌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彼此又有了新的矛盾,事情压不下去,不如就闹得更大一些,反而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对方暗中?操作。
两位警官闻言,看向钱斌的视线也?带上了几分诧异。他们办案经验丰富,又知道聂光的案底,一听就知道他这话意有所指,似乎钱斌就是他当年打伤的对象?
可是现在?人生龙活虎地站在?面前,完全没事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重伤。
要知道,重伤可不是家属说重伤就重伤了,伤残等级是有严格标准的,只有残废、毁容、丧失听觉视觉及其他器官功能,或者伤情严重危及生命,才能称得上是重伤。
不要说才过去三年,就是三十年,这种伤也?是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的。
钱斌明显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