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还没有放下,婆子进来的时候,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在门口拍打干净了,才敢跨进门槛。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冷梅一样的清香,这是卢氏娘家每年送过来的金钱梅香,外头百金一两还不可得。
谢宝瓒倚在床头,拢着被子,头发披散下来,委在枕头上,奚嬷嬷捧了一碗水正在喂给她喝,见婆子进来,那细细的如葱白一般嫩白的手便推开了金碗,“这么晚了,婶娘哪里是有什么吩咐?”
婆子心想,二太太虽占了婶娘的辈分,还真不敢对大姑娘该有什么吩咐,笑着捧上了匣子。
“是什么?”谢宝瓒示意递过来,翠眉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接了过来,先打开看看,见是一匣子银票,倒也没有惊讶,平静地递给了谢宝瓒。
婆子瞧见,心知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平日里不知道见惯了多少好东西,成日里给大姑娘送礼的人也不少,宫里的赏赐也多,倒也锻炼出了她们处事不惊的性子。
谢宝瓒就着翠眉的手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她收下,并拿出了二两银子打赏婆子,“辛苦了,我知道了,回去吧!”
知道什么了?婆子不解,接过银子,回去了。
钱氏还没有睡,等着她的回信呢,婆子有些担心,“太太,咱们送了那么多银子过去,大姑娘也不问,会不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她是聪明人,也难怪人人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不会不知道的。”
婆子离开,翠眉点了数,“姑娘,三千一百两银票,都是大和号的,那边送这么多银票过来,是有事要求着咱们吗?”
“嗯,谁让她养了个蠢货女儿了?拿一百两大家分了。”
谢宝瓒院里上上下下一共三十多号人,再加上跟着出门的,一共四五十号人,平均下来一人也能得一百两银子,她院里经常分银子,这种额外的财,分起来也都有章法。
“大姑娘那边又在分银子了,就守门的王婶,你猜分了多少?”
“多少?”
“有两百多钱了,听说大姑娘出手就是一百两,四个大姑娘,人人都有五两银子,奚嬷嬷多些,得了十两。”
“这么多?”
“可不是,这分下来,连鹊儿那才进去打扫院子的都得了一百钱。”
“呵,难怪挤破脑袋都想进去,她娘为了她补这个缺,请人吃饭花销了二两银子,这才几天功夫,就得了快五百钱的赏了,今年不到年底,就能回本,这还不算每月的份例。”
“那有什么办法?大姑娘喜欢看漂亮的姑娘,谁让你家姑娘生得不够花容月貌?”
坐夜的婆子闲着没事唠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谢宝喜热得睡不着,起来坐在窗边听了个一清二楚。谢宝喜气得越发热了。她不睡,丫鬟绿萝便不能睡,忙活了一整天,累得站着都能睡着,这么熬着,难免会有点怨气。
同是谢家的女儿,谢宝喜本是四个大丫鬟的例,谢家女孩儿不多,都是娇养,但她偏偏凡事都要和谢宝瓒反着来,服侍的丫鬟减半,院子里的人也减半,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会尽量节俭,与谢宝瓒就不是一个家里出来的。
谢宝喜原先也是两个丫鬟,绿萝和红袖,红袖说好听点是被家里赎出去嫁人了,可绿萝知道,红袖和大姑娘院里的翠眉关系好,二姑娘就总是怀疑红袖把自己这边的事偷偷摸摸地告诉大姑娘。
二姑娘觉察到自己被背叛了,就赏了红袖二十两银子,做主让她家里把她赎出去,卖身钱是一分钱都没要。
二十两银子是二姑娘两个月的月例钱,攒起来不容易。
绿萝打了个呵欠,眼见二姑娘被气得不轻,她也没什么好脾气,出去把两个碎嘴的婆子一顿数落,进来后,也没压住火气,“姑娘,夜深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连你也想背叛我,是吗?”
绿萝愣了一下,借着月色,她看到姑娘的眼里冒出了一缕阴气。
“你是不是也想跟着大姐姐,不愿意跟着我?”
绿萝连忙上前两步,噗通跪下,“姑娘,奴婢没有,您可千万别赶走奴婢,奴婢家里没有人了,您要是把奴婢赶走了,奴婢就无家可归了!”
她小时候随着家里人从南边逃难来元京,爹爹病了,娘亲就把她给卖了。她先是被人贩子用二两银子买了去,卖给妓院后,她不懂事,逃出来,差点被打死,是大姑娘救了她。
那时候出面的不是大姑娘,而是奚嬷嬷。
奚嬷嬷带她进了谢家,分人的时候,二姑娘见大姑娘要挑她,和大姑娘别苗头,把她给挑了来。
红袖和大姑娘院里的翠眉好,她便托红袖帮忙打听她爹娘的去向,才知道,她爹一病不起,二两银子也没能救活他的命,娘亲带着不到五岁的弟弟改了嫁,听说跟着后爹去了北边。
具体去了哪儿,跟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大了,如今也知道好歹了。嫌弃我这里不好,没有钱拿,走出去也不像大姐姐屋里的人那般有脸,我也不怪你们,你若是挑到了高枝儿,你愿意去哪,就去哪!”
绿萝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她心里一阵阵害怕,也很后悔。方才,她有些困乏,脾气也不好,不该骂那两个嘴碎的婆子,怕是被姑娘瞧出了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