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瓒只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往护国寺后面的客院走去。那里紧靠瑜伽山,左边一座白色的十一层高的舍利塔,旁边碑石圆盖林立,埋葬的是护国寺历代得道高僧,中间一丛紫竹林,不管有没有风,三丈之内都能听到龙吟凤啸之音,远了就听不见,东面就是客院,离前面的大雄宝殿罗汉堂约有两里地。
谢宝瓒自四岁那年被苍雪老和?尚批出了护龙凤的命格之后,每年,她都要随祖母来护国寺住上几日,年年走这条路,应是熟悉无比,今天,却觉得这条路景色依旧,但显得有些陌生了。
护国寺今日来的客人尤其多。
看到面朝紫竹林而?立的人,谢宝瓒不由得叹了口气,数丈远的距离,她就停住了脚步,足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朝前走去。
来人恰恰也是在等她,听到了声音,那人转过身来,毫不意外谢宝瓒的战战兢兢,左右不自在,笑道,“我就这么让你不待见?”
谢宝瓒走上前去,朝这人行了个礼,从四岁那年,她在护国寺看到这人,十年过去,岁月并不曾在她秀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笑起来,眼角连笑纹都不曾有过。如?果说,她没有老,谢宝瓒也是不信的,至少那双眼睛里神采飞扬的东西慢慢地少了,渐渐地笼上了一层云雾,叫人不忍心看。
“司姐姐!”
“喊我姨,我可不要你把我喊年轻。”
谢宝瓒撇撇嘴,边往客院那边走,边问,“可见到老太太了没?”
“没有,你不在,我一个人怎么好见老太太?”
谢宝瓒不好说什么,她回头打量了司灵霄一番,一副江湖儿女的打扮,这样一个人往老太太跟前一站,的确有点不伦不类。老太太待人一向都很客气,可这些年来,唯独对眼前这人,有点不待见。
可偏偏,每年这个时候,司灵霄都不肯放过机会,总是会赖在谢宝瓒的屋里不走,直到老太太实在是忍不住,打道回府,她才一声不吭地离开,没有人迎她来,也没有人送她走,年年不落,谢宝瓒想了好多年,都不曾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因领了个人来,谢宝瓒便在老太太的门口问了一声,“老太太可歇下了?”
里边静了好大一会儿,老太太才气哼哼地道,“咱们宝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要进来就进来,平日里也没见这么殷勤过。”
这是把她也连带地牵连上了。这位每年雷打不动地来报到,老太太还?没有到糊涂的时候,自然记得往年这个时候,这位已经来了。谢宝瓒这般反常,老太太又?不是谢宝喜那样的蠢货,用膝盖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司灵霄方才与谢宝瓒嬉笑的那点轻松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她无端紧张起来,谢宝瓒能够清晰地听到她喘气的声音,不由得想到,将来自己会不会也有这般紧张的时候?不知道安国长公主是怎样的人?她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能不能到那时候还?不一定呢。
她从前嘲笑司灵霄,在江湖上横行的人物,扬名立万,说起灵霄堂主的名号,无人不是肃然起敬,但面对老太太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在后院一辈子的老人,她居然还会紧张。
如?今,谢宝瓒是笑不出来啦,不但笑不出来,还?有些同情。难得地,她伸手握住了司灵霄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冰凉,并没有让司灵霄轻松半分,反而?还?越发紧张,进门的手同手同脚,滑稽极了。
老太太见面就端起一杯茶来,用所有的行?动表达了她对司灵霄的不待见,从皱眉不搭理,到无视当这个人不存在,足足表演了一盏茶的功夫。
司灵霄就跟个丫鬟一样,行?过三跪九叩的礼后站在地下,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只要在老太太跟前站着?,她就很满足了。
“谁让你来的?是谢子易?”老太太没好气地问。
“回老太太的话,师傅说今年老太太的大寿,他原本该回来,只眼下手里有急事,回不来了。”司灵霄说完,朝谢宝瓒看了一眼。
老太太老眼并不昏花,看到了她的眉眼官司,也跟着?朝孙女儿看了一眼,见她一脸茫然,老太太反而?放心下来,“不回来就不回来,既不是七十三也不是八十四,有什么好回来的?谢瞻不也回不来吗?”
司灵霄飞快地抬眼朝老太太看了一下,她退了回去,再次当回自己的背景角色。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似乎也懒得搭理司灵霄了,朝谢宝瓒招了招手,“宝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