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驿站中静悄悄的,连下人走路时都是特意放轻了脚步,以防惹了里头之人不快。
正在低头品茗,赏雨打芭蕉音的林清言看着?这不请自?来之人时,却是连眼皮都未曾掀开半分,显然?是早就猜到他会来一?样。
“大哥今日怎的有?空来小弟这处了。”
“许久不见,清言倒是好本?事了,不但当了仇家的一?条狗,还帮着?仇家来对付自?家人,也不知这些年是不是将林家的祖训都给忘了个彻底。”林拂衣看着?这张褪去了年少青涩,现已长成?了一?个男人的小弟讽刺不已。
“瞧大哥说的这些话哪儿跟哪儿啊,再说了,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会想着?坑害自?家人,反倒是雪客表姐那么?久不见,倒是出落得之前?更美了,光是看着?就令清言心动不已。”
“就是不知那么?久了,雪客姐姐是否还会认得我,并且她那个时候可是说了,会对清言好一?辈子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承诺现在还能不能作数。”少年语调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
林拂衣听到他嘴里唤的是‘雪客姐姐’而非‘雪客表哥’四字时,瞳孔倏然?收缩,漆黑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暗意。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男人掩于宽大竹纹袖袍下的手无意识收紧,满是带着?森冷冰寒的质问口吻。
林清言并未多言,反倒是脸上的那抹笑意已然?冷了下来,更透着?彻骨寒意。
毕竟他可是知道很多,他知道表姐并不喜欢他的这位好大哥,也知道表姐的身?边一?直有?个叫莲香的恶心男人,更知道他长得比他们年轻,就连这张嘴也是甜的。
外边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小孩子的脸一?样变化无常。
被冲刷过的芭蕉叶绿得就像在上面洒了一?把菜籽油,河畔旁栽种的杨柳枝正争先恐后的抽出了绿意,梅花则被寒风一?吹,其香飘远入心扉。
另一?边,跟着?衙役往破庙中前?去的时葑,谁曾想就那么?巧的遇到了正陪着?娇妻外出的上官蕴。
之前?的自?己在大周朝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哪里像现在只要出个门就会遇到这么?个阴魂不散的玩意。
“施大人可是要去何处。”
“不过是随意逛逛,反倒是这位是?”时葑装不懂的看着?这张同她有?几分相似容貌的女子,强忍着?要过去划花她脸的冲动。
看着?那么?一?个赝品在她面前?,她可真?是恶心。
“这是内人,唤月娘。”上官蕴见她目光扫过来时,有?些心虚的揉了揉鼻尖。
“施大人好。”月娘看着?这张比她容貌更盛的男子时,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几分不得味。
毕竟谁愿意见到一?个不但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甚至容貌越秾艳于自?己的男人,只要往她身?边一?站,这不就明摆着?是,红花和陪衬的绿叶吗。
时葑并未点头,毕竟不过就是一?个妾室,有?什么?值得她多看两眼的,反倒是他可真?是恶心啊。
简直和她那个弟弟一?样恶心,什么?都不会做,就光会找这些赝品来到她面前?恶心她,也不知一?个两个安的什么?心。
“施大人此番可是要出城?”
“嗯,不过本?官瞧着?虎威将军倒是要忙着?陪娇妻美眷,本?官还是不予多打扰为?好。”
“我倒是不忙的,反倒是今日有?幸遇见了施大人,不知可否请施大人到附近的茶楼坐一?下。”他的语气词里没?有?像之前?对她时的那样小心翼翼,反倒是带上了几分命令的口吻。
“不了,我很忙。”时葑红唇微扬,就欲合上车窗。
“听说城西最近新来了一?伙戏班子,唱得好一?出霸王别姬,施大人可要过去看看热闹。”
“将军刚才可是说了要陪妾身?逛街的,将军怎么?都忘了。”月娘见着?自?从这男人一?出现,将军就完全将自?己给冷落在一?旁时,不满到了极点,甚至总会令她联想到当初那位废太子给她带来的浓浓恐惧。
美人娇柔无骨的搂着?男人的手臂撒娇,红唇微嘟,恐怕这一?幕只要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
“我有?些事想要同施大人说,月娘先回去可好。”可有?些男人往往会例外,更准确的倒不如说他的眼中,此时正装满了另一?只猎物的影子。
何况自?从那人出现后,他对她的所有?好耐心都已经消磨殆尽,就连那目光都放在那人身?上后在难以移去半分,而那颗本?就死寂的心,都不受控制的再一?次跳动了起来,一?如当年。
“不过不巧的是,本?官今日有?急事,将军的邀请恐怕要等过几日在说了。”随着?话落,时葑便催促着?马夫赶紧离开。
免得她再一?次被不长眼之人给缠上,加上若是在看着?那赝品,她担心自?己真?的会不受控制的杀人剥皮。
“那人长得可真?是好看,若非将军唤她一?声施大人,妾身?都还以为?是哪个女扮男装的闺阁小姐。”等人离开后,月娘方才松了一?口气,只因?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人会杀了她!
“将军今日可是说好了要陪月娘逛街了,可不能食言而肥了。”
“我有?点事,你先自?己回府去。”上官蕴微抿了抿唇,并飞快的往刚才那马车消失的方向跑去。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隐有?道声音告诉他,那人就是阿雪,更是他放在心尖尖上许久之人。
“将军!”
这一?次,任由?身?后的女子如何呼唤,那人就跟听不见一?样。
破庙中,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先一?步将案发?现场给包围住,等时葑进来的时候,眉头忽地一?皱。
“施大人您来了。”一?个守在外边的衙役脸色难看的将人给迎了进来,边上站着?的其他人,无不是面带菜色。
“黄大人,少卿大人。”时葑看着?比她先到的二人同样双眉紧锁时,便知此事的棘手程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二人对她微微颔首,当是打了招呼,而他们的面前?则停放着?俩具同样用白布盖中的尸体。
“为?何用白布将人的脸给盖上了?可有?请了仵作过来详细检查过了与否。”时葑看着?这被厚重红血渗透后的白布时,手一?扬将它掀开。
只见尸体上的整张皮都被凶手残忍的给剥下,只剩下一?团红肉,其中一?个胆小的衙役和小官员更是被恶心的直接吐出了彩虹。
时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马上在用那白布给盖上,同时视线开始打量着?这破庙中。
只是这里面的环境是否过于干净了些,完全就不像是第一?案发?现场,更像是凶手在某一?处将人给杀害后,在移尸藏在这里的。
并且她在其他人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一?致答案,因?着?此事后,更是将这案件给彻底蒙上了一?层阴霾的灰色暗影,并且其中不知有?多少人伸出了那只黑手。
转眼,便到了小年夜晚,而这案件还未理出一?个头绪来。
施府里头虽是换上了大红灯笼,贴了福字和春桃,可这里头仍是不见半分热闹喜庆之色,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清和空荡。
只随意着?了件朱瑾红桂花洒桂圆外衫,怀中抱着?一?个青枝缠牡丹绕暖炉的时葑半撑着?下巴,正在那檐下看着?天上放起的烟花。
烟花虽美,可那美只是刹那的,并非是那等永恒。
就像是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短暂的一?样,好比火花,流星,烟花,哪一?样不皆是如此。
“雪客。”正当她在还在发?呆时,不远处突然?传出了唤她之音。
待她抬眸看去,只见那火树银花不夜天下,正站在一?个提着?一?盏并蒂莲灯的青衫男人。
“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白糖糕和酱板鸭,现在正好可以趁热吃。”林拂衣见她还在愣神中,连忙快步朝人走来,清隽的脸上则洋溢着?一?抹暖得能融化人心的笑意。
“新年快乐,祝我家雪客年年有?余,财源滚滚心想事成?。”说话间,他不忘将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叠的红封拿了出来放在她手上。
“谢谢。”此时此刻千言万语说不尽,唯有?那么?一?句方才能表达出她的心意。
“你我二人之间何须谢字。”林拂衣低头对上她那双盛满了璀璨之色的潋滟桃花眼,鬼使?神差的亲吻上了她的眼皮。
而在下一?秒,天边再次盛放了比之前?还要绚烂多姿的烟花。
在这短短的一?瞬,连这易逝易冷的烟花,也染上了那么?一?分温度。
“吃吧,要不然?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那吻轻轻的,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转瞬离去,却比她之前?得到的亲吻还要来得令人心头发?热。
这一?次林拂衣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甚至是说出那些孟浪之话来,只是在她打着?哈欠说困时,便转身?离去。
只是在他离开后,施府中却再一?次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原先本?应睡下的院落中,此时却是点燃起了烛火,两道影影绰绰的剪影投映在紫檀木牡丹缠碧莲屏风上,配合着?外边投映进来的花树倒影,似那浓重的泼墨山水画。
烧了地龙的房间内,临窗的一?处软塌上,正坐着?俩名对弈之人。
“表哥许久未曾同我相见了,想不到你我二人再见时会是在这时。”已经褪去了少年青涩的林清言,此刻看来竟是有?了几分林家人的影子。
一?样的喜欢将人玩|弄与股掌之中,也一?样的喜欢将人当成?傻子或是棋子,而自?己当那执棋人。
“我原以为?表哥离开大周朝后会过得很好,可还是我想多了。”林清言虽在下棋,可这心却是不曾放在棋局之上半分,要不然?怎么?就连这棋也下得七零八落,完全不成?章法。
“表哥近段时间过得可还好。”
“自?然?好得很,反倒是你怎的在大周朝当上了当上了状元郎不说,还成?了前?来贺寿的使?臣。”眼眸半垂的时葑并未理会对方那湿漉漉如小狗般的可怜目光。
更何况,这林家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从根子里烂透了的玩意又能有?什么?好的。
“表哥是不是也想要问,为?什么?我去做什么?不好,偏生当了那认贼作父的叛徒,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一?没?文凭,二没?有?出入的户籍,三?,就连身?上的银钱都没?有?,加上我又是罪臣之子,我能去哪里,即便是我想要去哪里我都去不了。”
“明明那日我苦苦恳求了表哥要带我走的,可是表哥为?什么?还是把我给抛弃了,更选择带上了我大哥,我大哥这个冷心冷肺的有?什么?好的,值得表哥现在还将人留在身?边那么?久,甚至无论去哪里都要将人给带着?,难不成?就只是因?为?我大哥生得比我好看吗,还有?比我早一?点认识表哥吗。”少年的话到最后,隐隐带上了几分哭腔。
而他的哭是极为?秀气的哭,就像是女子一?样,哭起来的时候眼眶一?直含着?泪,等话说完后,那泪才一?颗接着?一?颗的,晶莹剔透的流下来。
“我总说我大哥心冷,可是表哥的心肠又何尝不冷,若是你那日带走了我,说不定我就不会遇到那永安公主,更不会遇到那遭天杀的时渊,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清言趁着?她没?有?注意时,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并将他的脸埋在她胸口处,一?双手则用力的禁锢着?她的腰肢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