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生看旁边的小男孩几眼,认出来是邻居李顺家的儿子,他娘以前带着他去过姜家几回,小名挺有趣,叫样板儿。
姜扶生看李样板儿的时候,他也在看她,姜扶生不看他了,他还在傻乎乎盯着她看。
李顺家做豆腐,不管是媳妇还是儿子都养得细白,李样板儿长得倒是不难看,但是老被他这么不错眼地盯着,就惹人烦了。
姜扶生不想跟村里这些小孩打交道——她以前是个傻子时,村里的小孩不懂事,见了她就骂傻子并拿石头打她,讨厌地很。
既然李样板儿非要蹲在这个淤泥堆边,那姜扶生就站起来往旁边的淤泥堆走。
但没想到,她刚在新淤泥堆旁蹲下,李样板儿就有样学样,也跟着挪过来,又一次蹲到了她的旁边,仍然不错眼地看她。
姜扶生皱眉,想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这时,旁边响起了一阵连唱带笑的声音——
“姜扶生,大傻子!不会哭,不会笑,丢了自己不知道!”
一群有大有小的孩子蹦着跳着,跑到了姜扶生的身后,他们拍着手,齐声唱起针对姜扶生编出的“傻子歌”。
嘻嘻哈哈的哄笑声和充斥着恶意的唱词,让人听得皱眉!
但是,姜扶生虽然外壳才七岁,芯子毕竟二十多了。
看这群小孩讨厌,也不好意思计较——不然感觉自己是在以大欺小。
不过,领头唱“傻子”歌的两个十来岁大的孩子,显然不像她一样拥有以大欺小的羞耻感。
他们往前走两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一脚踢飞了姜扶生跟前的淤泥堆。
淤泥四溅,样板儿的脸上立刻多出许多小黑点,白净的小脸变成了一张大花脸。
他眨巴两下眼,才反应过来被人欺负了,“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姜扶生也不比李样板儿好到哪儿去。
他们本来就是专门把淤泥朝着她踢的,样板儿只是受到了波及,她的身上才是淤泥的重灾区。
因为歪头躲避及时,姜扶生的脸上还好一点,没怎么沾到淤泥,但是衣服上却被溅了一身,头发上也沾了好几绺。
她皱眉甩了下衣服,发现黑泥软趴趴地糊在衣料上,完全甩不干净,这下才有些恼了。
姜家穷,小孩子都是捡大孩子的旧衣服穿,像她自己,捡的就是堂姐姜宝月的旧衣服,而姜宝月则捡婶婶们的旧衣服穿。
一件衣裳传两三个人,早就补丁摞补丁。
布料不仅褪色,质地也变地脆弱,有时候动作稍微剧烈点,直接就会破个大口子,洗不了几回,就只能报废拿去糊鞋底。
这几个小子现在弄她一身泥,就是在加速这身衣裳的报废速度!
对于只有两身换洗衣裳,另一身还不合身的姜扶生来说,他们的这种行为可比对着她唱“傻子歌”严重地多得多!
姜扶生擦着衣服上的淤泥,越擦越气,也不顾什么以大欺小不光彩了,站起来就想教训下这几个小鬼头。
但姜扶生低估了面前这几个熊孩子的可恶,也高估了自己现在这副七岁孩子的小身板。
她还没站起来呢,一个高过她一头的小子,就从侧面狠狠推了她一把。
姜扶生的身体不由地向后侧方歪倒,慌乱中她忙拿胳膊拄地,但还是一屁股坐到了淤泥堆里。
淤泥暄软湿润,姜扶生立马就感受到背后和臀部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她抬头,看着围着她站了一圈,居高临下地笑她糗样的这群小孩子,短暂惊愣后,立刻气到说不出话来。
姜扶生对之前还是个“傻子”时候的经历没有记忆,村里小孩子爱欺负她这件事还是听家里人说的。
以前只是听说他们可恶,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这种情况。
她气愤之余,心底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姜扶生毕竟是一个成年人灵魂,即便缩居在小孩子的躯壳里,也习惯以成年人的姿态面对幼小。
他们冒犯她的时候,她明明讨厌地很,第一想法却是避开,不想计较。
当抛弃掉以大欺小不光彩的想法,准备起身教训这几个小孩子时,她脑中的预想手段,也是以言语训斥为主。
当她现在这副小身板被一推就倒时,姜扶生心中居高临下看待这群小孩的习惯性姿态轰然倒塌。
她乍然反应过来,就生理情况而言,她才是那个“弱小”。
姜扶生气愤,又无措,硬是不知该怎么回击。
继续说教么?
她现在是个一推就倒的弱鸡,别说对方会不会听,她自己就没底气。
学着还手么?
……抓还是挠啊?朝脸上还是朝身上?上次打架还是幼儿园时期,这项技能二十来年没复习过,早忘了。
“姜小六,大傻子!”嘻嘻哈哈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一边说,一边伸手又推了姜扶生几下。
姜扶生被推地继续往后倒,她脑中一团乱麻,一边忍不住以她习惯的方式,毫无威慑力地训斥这些小孩:“你们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