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侯府,苏怀瑾径直去了正厅,见苏豫不在,便直接去了他的卧房。
苏怀瑾平日里甚少去苏豫的卧房,他知道爹爹休息时不喜旁人打扰,但今日之事颇为重要,便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他让微瑶在门口等着,自己则上了台阶,轻轻地敲了敲门,“爹爹,是我。”
里头很快便传来了响动,苏豫打开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怎么这个时候来找爹爹?”
“有些要紧事。”
苏豫见他神色凝重,便将卧房的门仔细地关紧,又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说吧。”
苏怀瑾一边在木椅上坐下,一边将方才漱玉公主所说之事尽数告诉了苏豫,末了轻轻叹了一声道:“如今见不到素雪,一切便都只是虚无缥缈的猜测。”
苏豫皱着眉沉思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只有陛下下旨,素雪才能从淑蕙宫中出来,此话可当真?”
苏怀瑾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苏豫忽而轻轻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找个陛下身边最为信任之人,去说服陛下将素雪放出来问话,不就好了?”
苏怀瑾忍不住失笑道:“爹爹说笑了。陛下对爹爹疑心这样重,又怎会为了验明爹爹的清白,放素雪出来问话呢?”
苏豫却是颇为自信地一笑,“那就要看这个人……在陛下心中有没有份量了。”
说着,他便转身去桌案上取了纸笔,低头细细地写了一封密信,又仔细地封好,交到苏怀瑾手中,“一会?儿你亲自跑一趟,务必看着那人亲自拆开这封信才可离开。”
苏怀瑾低头看了一眼,见那信封上赫然写着“沈昱衡亲启”五个大字。
他不由得眼前一亮,若要说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还?真是非这武昌侯沈昱衡莫属。
只是,南侯府素日和沈家并无太多往来,这个忙……沈昱衡会?帮么?
思及此处,苏怀瑾又有些犹豫了,斟酌着问道:“沈大人……会帮爹爹这个忙吗?我听说沈大人在朝中向来是中立一派,从不为什么人说话的。”
苏豫却已经收了笔墨,头也不抬地答道:“你只管去就是了。”
苏怀瑾只得咽下心中疑虑,将那封信收进怀中,他正欲转身离开,忽而想起今日去宫府一事,便又停下了步子,对苏豫说道:“爹爹,我今日借着找香囊的名头,去了宫府一趟,本是想偷偷打探些关于丞相的消息,不曾想倒是遇上了丞相夫人。”
苏豫皱眉道:“宫府未下请帖,你便私自去人家府上,夫人没有怪罪你吗?”
苏怀瑾摇摇头道:“夫人性子温和,非但没有怪罪,还?请我进了卧房小坐。”
听得卧房二字,苏豫眸光一闪,问道:“丞相的卧房里,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那卧房里头的布局和陈设很是普通,若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苏怀瑾脑中又浮现出了那幅少女的画像,“丞相的卧房里,挂着一幅少女的画像,而那画中少女,却并非丞相夫人。”
“那少女生的什么模样?”
苏怀瑾蹙眉,努力回忆着那少女的样子,半晌才道:“鹅蛋脸,柳叶眉,杏眼桃腮,脸上有两个浅浅梨涡,生的十?分娇小可人。画中……还画了一株开满了槐花的槐树,那少女就站在槐树底下,微微笑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槐树……
苏豫觉得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剧烈地涌动,可一时间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皱眉揉了揉疼的厉害的太阳穴,扶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
苏怀瑾见苏豫似乎身体不适,便起身道:“那爹爹先休息,怀瑾先去沈府送信。”
“去吧。”
苏豫摆摆手,门一点一点的关上,落在屋内的日光也随之趋于暗淡。
他细细一想,宫盛似乎是极爱槐花的,整个宫府里头到处都种满了槐树,一到开花的季节,便是满院飘香。
一想到槐花,他便又想起那日去宫府赴宴时的场景。
他与宫盛相识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所以难免觉得十?分奇怪。
“秦蓁蓁……”苏豫慢慢地念叨着这个名字,那日从春桃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他便觉得十?分熟悉,只是忘了在哪儿听过。而且从宫盛的反应来看,他是认得这个秦蓁蓁的。
等等,春桃似乎说过,这个秦蓁蓁是京郊人……
苏豫的眉头慢慢皱紧,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他活了这么多年,与京郊少有交集,若要真论起来,也就只有两次而已。
一次是去接怀瑾回京,而另一次……
是他十?八岁那年,替陛下斩除西南流寇,回京时路过京郊。
苏豫的手指蓦地顿住了。
二十?余年前的陈旧琐事,一点点地涌入他的脑海。
马蹄踏过石子,溅起一地尘灰,扬在囚车里的俘虏脸上。
泛着寒光的薄刃、碎了一角的客栈牌匾、青灰矮墙上搭着的一簇素白槐花……无数琐碎而清晰的光影,重重堆叠于一处,汇成鲜艳而灼热的血,从越女剑上缓缓滑落。
记忆在此刻连成纤纤一线,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他想起来了,那个少女的名字,叫做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