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也嗤道:“不是贫僧会算卦,是这种法子太老套、实在见多了。要对付也简单。你对我有恩、我可以回报,但如何回报并不是你说了算。欠师父的人情,不能用帮师父杀人来回报。本事大的可以帮师父脱离虎穴、从今后再不当杀手死士,本事小的可以送师父一笔钱、让他去绿林中雇个帮手。多撇脱啊你说是吧。”
“原来如此。”十三道,“他们倒真不怕得罪王爷。”
薛蟠呵呵两声:“他们不是不怕得罪王爷,他们是实在舍不得之前十几年辛辛苦苦的哄骗调理。欧阳施主太出挑了,他们原本是有大用的。直白点说,欧阳施主对他们的正经用处还没开始呢。对吧,王管事。”
王小四闭了眼:“师父说什么,小人竟听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反正你们的算盘也已落空。”薛蟠冷笑道,“贫僧再说一遍,这事儿没完。”
“哦?师父还想如何?”
“哦,不如何。”薛蟠站起身拍拍灰尘,合十颂佛,“庆王和世子自此熄了某条心思吧。贫僧的星象虽学得不大好,也算入了门。但凡察觉异动,贫僧会立时动手阻止。连你这样的人都肯重用,他们若一朝得势,这天下苍生得活成什么样子。”
满院震惊,连吴逊司徒暄在内悉数瞪大了眼。贾太太怀孕前,贾琏满衙门嘚瑟、说不明和尚算出他儿子快要投胎。不久贾太太真的怀上、前月真的生了个大胖小子。庆王觊觎龙椅本不是什么秘密,不明和尚素来对全部凤子龙孙都笑脸相迎。他若改变心思,庆王的皇帝梦怕是要瓜完。
十三侧头瞧了王小四一眼。今儿的消息不用太久便会传到庆王爷俩耳中。这位少不得被推出来背锅,已离死不远了。
吴逊和司徒暄随即大喜:能察觉出星象异动,可知和尚这门功课学得也不差。庆王这个心头大患算是解决了。
王小四许久才回过神,吓得扑通跪下:“师父明鉴。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与主子半分不相干。”
薛蟠翻翻眼皮子:“要说他们是因为没眼光才重用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信么。”
王小四喊道:“腌臜事哪家不做!”
“没错。欲成大业,不免要做些腌臜事。只不能恶到你们这个地步。”薛蟠沉声道,“自古以来,再明的明君都做过对不起臣民之事;然桀纣并不多。归根究底是为恶的数量问题,量变引起质变。”
王小四没怎么听懂,只急得磕头。十三闲闲的道:“他是个和尚,游走人间本为着积功德。他时常说诸位王爷皇子都差不多,懒得管皇帝家的闲事。贵主如今便是差得多,他不能放任苍生涂炭。想让他改主意,磕头是不顶事的;得从今往后不再害人方可。有磕头的工夫,还不如回去把你们楼子里姑娘小子们放了,别再逼他们做屈辱事。”
司徒暄趁乱补刀:“正好封条已经贴了,王管事只管借律王叔的名头就坡下驴。”吴逊忍俊不禁。
王小四牙关紧咬,半晌没吭声。
十三哂笑摇头:“宁可不要大业,也不愿意放人家生路,还有什么好说的?”
薛蟠道:“他们眼中,那些姑娘小子都不是人,而是一只只下蛋母鸡。”
正说着,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薛蟠忙往旁边稍稍躲闪。堂屋大门“吱呀”打开,欧阳三郎已穿戴整齐立在门槛后。
堂屋灯火明如白昼,欧阳是个逆光。薛蟠后退两步打量了他几眼:“脸色不算太糟糕。”因指陈三老爷及其同伙,“由你做主。还是那句话,为了别人、不建议放过。”
十三道:“欧阳大侠只需说句话即可,我帮你动手。”
薛蟠道:“这位石大哥的刀是专杀恶人的。”
二人赶忙磕头求饶,说再也不敢了。
十三道:“狗改不了吃屎,我不信。”
薛蟠道:“贫僧也不信。”
司徒暄道:“我也不信。”
高师爷道:“老夫也不信。”
霎时衙役捕头纷纷表示不信此二人肯改过自新。他俩忙赌咒发誓什么都说。
最终欧阳三郎轻轻的说:“我也不信。”
话音刚落,十三双手齐发,两只飞镖钉住了二人咽喉。众皆大惊,看向十三的眼神与之前不同。
王小四面黑如炭。欧阳三郎一步步走到他跟前道:“依着先头所言,咱们一笔勾销。”
王小四张嘴想说什么,硬生生咽了下去。薛蟠大声道:“看王管事那张脸,他是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啊。喂,人家跟你说话,你不能没有礼貌、不能不答复。欧阳施主说,依着先头所言,你们一笔勾销。你得给个答复啊王管事。”
司徒暄唯恐天下不乱:“对啊王管事。人家跟你说话你不能不搭理,这是礼节。你若失礼,未免给你主子丢脸。”高师爷和十三当即附和,其余衙役捕快们跟上。
薛蟠半小声嘀咕:“隔着肚皮都看得出王管事心在滴血。你们当初若没存着害人之心,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四面目光灼灼,欧阳三郎离他只有不到两臂的距离。半晌,王小四唯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也罢。一笔勾销。”欧阳三郎一躬到地,转身就走。
薛蟠高声颂佛:“欧阳施主,你之所以会被他们哄骗,终究是因为读书太少、知道的套路太少。你看他们就骗不了贫僧。回头贫僧送你一整套史书,辅助些民间评话。你种上两年菜,把这些书读完,便不会再随便上当。”
欧阳三郎又一躬到地:“多谢师父。”
十三微微一笑:先头的情.色气氛已经被彻底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