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芙扭过头,眨了眨眼:“有什么不妥的吗?”
玉露本想说那人许是见姑娘貌美,或是身份不凡,为了接近她才使出这等诡计。
毕竟这惠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宋贵兴也是有名的大商贾,宋府的产业更是家大业大,连宋芙自己名下都有几间赚钱的铺子。
宋家人随便从指缝露一点赏给底下的人,拿出去都够一般人家生活好几个月。
放着这样一块行走的香饽饽,施点恩指不定能进到旁人朝思暮想的宋府里干活,岂不美哉?
玉露露出个极淡的笑容:“是奴婢多想了。”
“哦。”宋芙也不多问,转过头继续让她拆头发。
玉露眉眼柔和。
姑娘自幼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还不知世间险恶,他们这些身边人,怎好不多警醒些?
再还有……宋芙也到了可以许人的年纪。
玉露远远就瞧了一眼,印象中那位公子虽出身贫贱,却长着一张好相貌。
不过当她提及他时,宋芙脸上并无羞涩之情,这点还是令玉露较为放心的。
然而现在无事,却不代表以后也安然。
所幸姑娘说过,不会再往那处去,那么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趋近于零。
奈何,她这心放得还是太早了些。
翌日。
远处翠绿的山峦连绵,湛蓝的天空被几朵棉絮般的白云点缀。
微风轻拂,树上绿叶露出一颗颗饱满的果实,等着被人采撷。
清晨,不论是耕地还是大棚里头,都已开始有了忙碌的人影。
宋芙起了个大清早过来,一头就钻进为大伙儿们准备午膳的厨房里,跟着厨娘一起忙活。
每年,他们宋府都会派人以这样的形式参与秋收。
今年城南的庄子轮到宋芙过来,哪怕是娘亲与大嫂,一早也是各自赶往山上的庄子去帮忙。
厨娘拿个小碟子给宋芙,宋芙泯了泯,舔舔唇,看着褐色的酱汁,提出建议:“还可以再咸一些。”
得了她的意见,厨娘谢了她,转身继续调整香料和调料的份量。
宋贵兴白手起家,早年也是苦过来的。
但凡有机会都会让他们与底下人一块儿干活,希望儿女和儿媳能知晓今日一切得来不易,让他们能更容易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设想。
宋芙也是因此得了对厨艺的兴趣,宋贵兴见女儿喜欢下厨也不拦着,反倒从各地酒楼等,聘请擅厨艺的厨子来指导宋芙。
若碰上独家研制的方子,宋芙只要喜欢,宋贵兴也会砸钱买下。
钱财不缺,良师尽心、父母支持,从小浸淫在这样的环境中,宋芙手艺过人,在这惠城开的糕饼铺子也是自己精心配置的食材,生意火红得很,今年初刚在隔壁城拓了新铺子。
有了名声,厨娘们知道这位宋姑娘有几分真功夫,自是不敢小觑。
厨娘揉好面,宋芙将它们切成等量的一小块,再搓成圆,剩了最后一个,宋芙还给圆拉出两个尖尖的耳朵,厨娘看得发笑。
“姑娘做的这是小狗崽子呢。”
主家的掌上明珠,却一点架子也没有,长得甜,说话也甜,还喜欢做些有趣玩意儿,把平平凡凡的白面馒头都能整出好玩的出来。
宋芙用多出来的一小块面团揉成椭圆,轻压成扁状,沾了水黏在被她拉出耳朵的那颗圆馒头下方。
末了再捏块小的,充当舌头,顺带用刀子画出上扬的嘴,成了吐舌的逗趣表情。
完成后她捧着欣赏了一会儿,把成品转给众人看。
“瞧,这样就更像小狗啦。”
会追人的大狗她怕,但小狗崽子还是可爱的嘛。
厨娘们凑近一看:“哟,还真像!赶明儿我也给孩子做个这样的馒头,他们肯定喜欢!”
馒头发好蒸上,再来便是确认调料的味儿。
宋芙又尝了一次,厨娘忐忑看她,便见宋芙扬起笑容:“可以了!”
本来这酱猪肉腌制上几天的话会更入味,白花花的那些猪肉川烫起来,后来浇上的酱汁即便调得再怎样香,没经过腌制,还是少了一个味儿。
瞧见宋芙一脸可惜,厨娘“嗐”了声,猜到她在想什么,忙说道:“姑娘,您可别觉得这样寒碜,能吃到肉大伙儿都得偷笑了,何况您还调了酱!已经够啦!”
被安慰了,宋芙只好承认心中所想。
“还是我准备得不够充分,若是我早几日就安排上,大家就能吃到真真正正的酱猪肉了!”
收成最需体力,馒头管饱,吃了肉才能有力气,农民平日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也不一定会为了一口吃的,花钱买几斤肉补身体。
蒸馒头的香气和调制好的酱香被风远远送了出去。
麦子举起镰刀,割下又一把泛红的粟米,直起身来以手垂着发僵的腰时,鼻子动了动,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咕──”
他忍不住深吸一大口气,虽夹杂了作物被割下的新鲜草香,但咸甜的香气半分也没有被掩盖。
麦子口齿生津:“这什么味儿?这么香……”
不禁又吸了一大口,很是陶醉。
一旁的阿起也闻见了,但他手上动作不停,仍一把一把割下已成熟的粟米。
放眼望去,就属他们这块田收成速度最快,已空了足有八分之一。
皮肤晒得黝黑的男子也跟着伸展身体,边用肩上挂的汗巾擦汗,边同他说道:“那是主家的姑娘在给咱们做午膳呢!”
麦子笑出声来,摆了摆手:“李哥你就别说笑了,我可是打听过了,这庄子站在这儿,放眼放去所有可见范围都是你们主家的,有这么大的产业,千金小姐不在家里赏花喝茶赴宴,那也不可能跑到这儿来,还为我们做午膳什么的……不可能不可能。”
李三看他手摆的,明显就是不信。
这事的确离奇,当初自己头一回听到时,他也跟麦子抱持同样的想法。
李三挑了挑眉:“是真是假,等会儿你看了便知。”
别家的千金可能真是麦子说的那样。
只是他们主家的人,别说在这惠城,放到别的地方只怕行事也都是特别得很。
两人谈到一半,后头老伯训斥:“你们这些小伙子打算聊到日落是不是?还干不干活了啊?”
麦子和李三急急忙忙又弯腰割起粟米。
然而,一旦起过一次身,再要弯腰,后背到尾骨这一段简直酸疼得厉害。
麦子割得是龇牙咧嘴,偏后头有老伯盯着,他也不好再躲懒。
他往前看,望着进度超前,把自己甩落一大截的阿起,身形几要隐没在绿叶与垂下的红粟之中。
麦子对比下两人所割下的数量多寡,简直天差地别。
“我起子哥不愧是我起子哥……”
感叹过后,麦子牙一咬,提起劲,闻着酱香味儿继续工作。
很快,到了午时。
即便是初秋,正午的日头还是晒人。
把最后一捆粟米搬上推车,麦子瘫坐在地,看着自己握镰刀的右手,虎口都红了,绝望地哀嚎了声:“上午干完了,还有下午……”
他是真没想到会这样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