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三年阳历1907年十月初五天气阴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世事是如此么?与云芳结婚后迁至上海,几年来生活像开着顺风船,乘风破浪。生一胖儿子,隔两年又生一个,仍那么胖,那么活泼。在上海办起第二面粉厂,比之苏州一厂要大得多。面粉如长江水滚滚流出,银元则像钱塘潮波波涌进。闲余资金增加,便有人劝说自己投资股票。想尽快赚钱办起纺织厂,自己点头同意。真乃福星高照,经纪人炒几次皆都赚钱。用心算计,如此不出五年,既可以办起纺织厂。幸福生活好似汤圆一般圆满。可世上真有十分圆满之生活吗?
祸事说来便来。
今年春季,灾荒如渐渐升高之气温,无声无息但又实实在在逼近江南大地。先是旱灾,接着是蝗灾。至夏季,灾情更为严重,小麦严重歉收,有些地区甚至颗粒无收。面粉生产与小麦生产息息相关,小麦似母奶,面粉厂似婴儿,小麦歉收,面粉厂既如饿儿嗷嗷待哺!
正写到这里,刘少卿走了进来。他眉头紧蹙,心焦地说:
“龙老板,麦子又涨价了,可面粉又降价了。”他焦急的脸色像高温烤熟的龙虾。他喘着气又说:“麦子严重歉收,价格飞长。而外国面粉却乘机大举进入,使面粉价格一降再降。特别是日本富士商贸株式会社,拼命跟我们较劲。他们在我们的销售点附近开设他们的销售点,跟我们对着干。我们每袋面降价五分,他们就降价一角。我们每袋面赠送一双袜子,他们就赠送两双。他们还到我们购麦地区低价抢购,断我们的原料来源的……他们是想落井下石挤垮我们中国的企业呀!”
“这情况我知道,商场如战场,竞争如同水火,强者胜弱者亡。”龙敬文顿了顿又说:“可我们的面粉不能再降价了,否则亏得太厉害了。由于严重亏损,资金缺乏,昌茂公司为进小麦不得不借款,已欠下不少债了。”龙敬文忧虑地说。
“可面粉不卖就会积压,时间长了会变质。再说还可能再降价,那时亏损就更严重了。”刘少卿叹口气,“唉,外国面粉厂拉足架子要挤垮我们啊。”
龙敬文沉默片刻说:“你随机应变吧,尽量减少损失。”
刘少卿点点头。他又说:“龙老板,一些麦商找我,说有被水浸泡过捂了的麦子和尚未成熟的麦子出售,价钱要低得多,这样可以降低面粉厂的成本……”
龙敬文坚决地打断他:“这样的麦子绝不能进,会砸工厂的牌子的,一旦名誉坏了,就是好面粉也卖不出去了。”
“是。我并没说买,我只是说他们有这么个主意。”刘少卿有些尴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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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粉继续降价,昌茂公司亏损不断扩大。龙敬文坐在写字间里愁肠百结。这时一位股市经纪人匆忙走了进来:“龙老板,南风橡胶公司突然倒闭了。”
龙敬文刷地站了起来:“倒闭了?那我买的股票呢?”
“您买的该公司股票都,都一文不值了!”
龙敬文只觉得脑袋里像灌进了黑油漆,一片黑暗,腿一软坐在转椅上。十万块钱不翼而飞,不翼而飞了!屋漏偏逢连阴雨呀!
经纪人见龙敬文倒在椅子上闭着眼不说话,忙倒了杯水给他:“龙老板,您怎么样?没事吧?龙老板……”
龙敬文慢慢睁开眼睛,摇摇头。
在以后的两天里,龙敬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调动所有的脑汁拼命地想。人们在最困难的时候往往期待奇迹的出现或企望一线生机,就像溺水之人想拼命抓住一根稻草。现在龙敬文就想抓住一根稻草,他思来想去,决定用股市低位补仓回捞的技法补天。以面粉厂做抵押,他向银行贷了二十万块钱,从国外低价采购一批小麦。用这批低价小麦制出面粉肯定有竞争力,可以使昌茂公司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