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也不够分的。
“别吵吵了!”温柏气得拔刀砍得地上的泥乱飞溅,“今天谁再给俺吵吵,谁他妈就?别想要女人!”
他们日常在?家里讲官话?,面对村民,还是习惯讲土话?。
大家缩缩脖子?,都不敢吵吵了,眼巴巴看着温柏叫人将那些女人都先领进温家的大宅里。
没办法,虽然?堡里有一些空房子?,但保不齐这些想女人想得眼睛都绿了的男人夜里干点什么。还是放在?温家安全点。
随即便喊了温松,和堡里的几个老?成有人望的长者,想了想,把陆睿也喊来了:“妹夫是读书人,也帮着我想想,怎么个分法。”
大家伙一起开会讨论。
吵了一晚上,最后?陆睿道:“先统计,看有多少成年男丁,多少户,怎么分布。”
原先的人名册在?海盗来的时候烧毁了。卫军归来之后?,令各个基层军堡都统计人口。数据倒是现成的。
但陆睿翻了翻,道:“这上面没有女子?。”
温柏道:“女人不上册子?。”
陆睿道:“统计一下吧,家中?有女人的,没必要再分了。”
第二日便先去有女人的家里登记。只麻烦的是,现在?整个军堡里识字的,就?剩下温柏、温松和一个书吏。
陆睿这时候出来帮忙,不止他自己,还有他身边的小厮们。
村民认出来帮着登记的竟是刘富家的刘稻,眼睛都瞪大了:“大穗儿你识字?别装了!你啥时候识字了?”
刘稻把脖子?一梗:“装什么!就?是识字!怎么地!”
原来他这一年在?陆府,陆睿强要平舟教了他识字。睁眼瞎在?他身边,若是粗使也就?凑合了,若是贴身的,陆睿可忍受不了。
平舟跟着帮忙,只捂嘴笑。
但其实还是平舟负责登记,刘稻只是帮忙。
平舟年纪虽小,村民们见?他写一笔流畅的好字,都十?分敬畏,都称一声“小公子?”。乐得平舟跟什么似的,直摆手:“我可不是公子?,我是我们公子?的小厮。”
有陆睿和他的人帮忙,半天就?统计出来了。
数据汇总后?,陆睿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家里有妻子?的,都先不分。”
最后?是,第一等?先紧着无子?的人。第二等?,若一家中?,有父亲也有成年的儿子?,先给儿子?。第三等?,一家有三个成年儿子?的,先分一个女人,四?个以上成年儿子?的,先给长子?和次子?各一个,共两个。六个以上成年儿子?的,先给三个。
这规则一定,可以说十?分公平,大家都服气了。
温柏也松了口气,说:“多亏了你。”
当即便召集了堡民,施行了这个分配方案。
温蕙因?为怀着身孕,怕被冲撞了。从女人们一住进来,大家就?不让她出屋。
她只听着前面嘈嘈杂杂的。
因?温家大宅前面的大空地便是堡里的广场了,有什么大事宣布,都是在?这里。村民们声音太大,都传到后?宅了。
闹闹哄哄的差不多一整天,那些声音才渐渐消去。
但陆睿回房之后?,一直坐着不说话?。
温蕙让丫头们退出去,轻轻问?他:“怎么了?”
陆睿道:“前面分配女眷,我去帮忙了。”
温蕙问?:“累着了是吗?”顿了顿,又问?:“还是……谁冒犯你了?”
“并没有,没有人冒犯我。”陆睿说完,又是沉默了很久。
温蕙握住了他的手。
陆睿目光落在?地上,缓缓道:“军户不可无妻,因?军户世袭,若无妻,生不出孩子?,朝廷没有新的兵源接续,一定会出问?题。前朝为了控制军户人口,不许军户女外嫁民户,民户女若嫁入军户,□□户女一家沦为军户。军户自来极苦,前朝末年,逃散得严重,曾有军堡中?,一百一十?二在?册人员,逃得只剩下百户一人。”
“本朝卫所制度,承自前朝,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还稍稍改善了些。许军民通婚,民户不会沦为军户。如此,军户的婚姻稍稍好些。”
“这次山东之事,配了别处的犯官女眷过来充实军户之家,于朝廷来说,当然?是对的,肯定是对的,对此,我没有疑虑。我帮着出主意,统计人户的时候,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直到真正把那些女子?领到堡民跟前的时候……”
那些女子?是如此的绝望。
其中?一个妇人,陆睿一看到她,便知道她是世家女、大家妇。只因?上了年纪,没了姿色,被发配到了基层的军堡里。
她大概一直还存着什么幻想或者希望。直到一个粗鲁的汉子?来扯她的时候,她绝望了。
温府门前有石狮子?,她一头撞过去,额角流血,倒在?了地上。
那汉子?大惊,叹了叹鼻息,使劲喊:“郎中?,郎中?快来!还有气儿!”
郎中?过来给包扎了,把了把脉,说:“无碍。”
汉子?便将妇人扛在?肩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整个过程,陆睿一直看着。因?帮忙登记,他手里拿着着墨笔,嘴里咬着朱笔,一直看着。
他猜想这个女人从前可能过着他母亲一般的生活,作画下棋,莳花弄草。她的生活优雅而宁静。
只因?男人一步走错,便落到这个地步。
这让他受到了震撼。
温蕙光是听他描述,都感受到了那女子?的绝望。她犹豫道:“能不能……”
“不能。”陆睿却道。不管温蕙将要说出什么,陆睿都打断了她天真的念头,告诉她:“不能。国家大策,不因?小事而变。”
“不管她们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有了新的身份,就?得忘记从前。”
“大厦倾覆,安有完卵。她们从前享受男人给她们的富贵生活,如今便也得承担男人给她们带来的苦难。夫妻父子?宗族,从来是拆不开的。一个人行差踏错,便累及全族。原就?是如此。”
他的话?中?,有一种?上层人的冷酷。
温蕙顿住。
因?她以为,陆睿是怜悯同情这妇人的。她真的是这样以为的。因?为她将陆夫人代入这样的场景,都觉得受不了。陆睿在?当时,一定是代入陆夫人了。
可他此刻的眸中?,已经没有了同情和怜悯。
“蕙娘,我会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他眸光坚定,语气有力,紧紧地握住了温蕙的手,“将来出仕,一定谨慎,绝不会让你和母亲,不会让我们陆家的女子?,落入到这步境地的。”
他说的没有错的。
如他这样的读书人,看到同阶层的女性沦落至此,引以为警惕,自省其身。一点点错都没有的。
甚至非常该当夸赞才是。
许久,温蕙“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