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打在她脸庞上,两颊深陷,颧骨凸出,昔日保养如玉的女?人,如今瘦得吓人。
自?被陆正软禁在上房之后,她没有一日吃得下,睡得好。
一想到温蕙如今落在了阉人的手中被玩弄蹂/躏,甚至不知?道生死,她便感?到噬骨焚心般的痛苦。
监察院霍决。
那?是一个女?人听了会捂耳朵嫌脏的名字啊。他折磨女?人的恶名在众人间悄悄地传播。年?长的夫人们是不许年?轻媳妇听的,怕脏了她们的耳朵。
蕙娘。
蕙娘如今,还活着吗?
如活着,又是活得怎样?的痛苦?
是她亲手把那?个孩子送到阉人手中去的啊。
一想到自?己当初贪生怕死,竟无视了其?中种种的风险,猪油蒙了心一般听了温蕙的主意把她送出去,陆夫人就痛苦得无以?复加。
她试过自?救和?救人。
她分别给京城、青州和?金陵都写了求救的信。可那?些信都没能送出去,全都被陆正截获了。
他冷笑着,当着她的面把她的求救信一点点撕碎。
撕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儿子、舅公子、弟弟们……谁能,谁能救救蕙娘啊?
求求你们!
“这两天有些个不长眼的,想轻慢大?姑娘。”杨妈妈轻声说。
果?然只有提起璠璠,陆夫人的眼睛才能聚焦。
“然后呢?”她咬牙问。
“夏青家的是个有担当的。她护着大?姑娘呢。”杨妈妈道,“有她在,那?些人便不敢了。”
陆夫人点点头:“她以?前?在我跟前?的时候,就是个能干的。”
夏青家的便是璠璠的教养妈妈。她是陆夫人亲自?挑出来的人。
果?然没有让陆夫人失望。
温蕙“去世?”后,陆夫人又“养病”,难免有些脑子不清醒的人,想慢待陆璠。
夏青家的柳眉倒竖:“这是公子的嫡女?,唯一的孩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才想起来,公子是多么地疼爱大?姑娘。
砸砸嘴,不敢轻慢璠璠了。
只小声嘀咕:“横什么,待公子日后续弦,生个小公子,看你还能不能横得起来。”
上房里,杨妈妈忽然跪下,泪流满面。
“夫人,夫人。”她哭了,“都这样?了,你想开些啊,别跟老爷硬抗了!”
“她又不是你生的!只是你媳妇,不是你女?儿啊!”
“你是婆婆。你只是婆婆啊!”
陆夫人流下眼泪。在透窗的阳光里晶莹闪烁了一下,如宝石一般。
“倘乔妈妈在,”她说,“她绝不会这样?说。”
杨妈妈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陆夫人并不苛责她。
这世?上没有人能像乔妈妈一样?。
乔妈妈当年?遇人不淑,毅然与丈夫和?离,破家而出,成了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一个独身?的女?人在外面活不下去,她去向旧主人求庇护。
这个旧主人就是虞家老夫人,虞玫的母亲。
虞老夫人不顾丈夫的反对,让这个和?离的旧日大?丫头到虞玫的身?边,做她的教养妈妈。
她对丈夫说:“她有敢和?离的勇气,这样?的女?子在我女?儿身?边,我相信她能保护好玫儿。”
丈夫被说服了。
乔妈妈从此跟了陆夫人一辈子,照顾她长大?,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支撑她。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乔妈妈那?样?只为她了。
杨妈妈也做不到。
杨妈妈除了自?己,还有丈夫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大?家子。
都吃陆家的饭,都靠陆家活着,身?契都在陆家拿捏着。
只是婆婆吗?
陆夫人在阳光中迷茫地想着。
她不记得在当时,在温蕙提出那?粗陋计策的时候,自?己到底有没有闪过这个念头了。
只是婆婆。
只是媳妇。
不是我生的。
她那?个时候有没有生出过这些想法?
陆夫人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只陆夫人想,如果?不是婆婆,如果?不是媳妇呢?
如果?温蕙是她亲生的女?儿呢?
会怎样??
陆夫人在阳光尘埃中,捂住了脸。
绝望一日压过一日。
忽有一日,杨妈妈借着送饭,急急地告诉她:“舅爷来了!温家舅爷来了!”
陆夫人黯淡的眸子中迸射出来希望的光芒。
她抓住了杨妈妈的手,指甲都掐了进去。
“告诉他!”
“让他知?道真相!”
“让他去救蕙娘!”
这是黑暗了许久之后,眼前?唯一的光了。
陆夫人已经不去思考别的什么,风险、后果?、难度、可行性……统统都不去想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