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容暮书?房的轩窗关得?紧闭,一方暖炉此刻无声地放着?红褐色的暖光。
见了?容暮,一身?褐袍的周渠眉开?眼笑?,躬腰问安:“丞相大人安。”
“周老板来得?及时?,本官正打算去少将军那处看看。”容暮刚巧收拾好准备去华淮音那处,索性带着?周渠一起去看华淮音。
沿路,容暮笑?着?同周渠交代华淮音的近况:“宫里御医说了?,少将军身?子骨底子好,当初晕厥过去一为疼痛,二为牢狱里饮食不佳,如今腿骨用了?药,又三餐定量,少将军的身?子已经渐渐养了?回来。”
“一切都劳丞相大人了?。”周渠黑白?分明的双目中流动着?感激,“要不是丞相大人及时?出?手?,少将军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容暮摇摇头:“他未做过的事不用认,自会有?公道在。”
周渠连连应下,面上到?底是恭敬的模样,一路上周渠都在对?容暮致谢。
华淮音的腿养的不错,还好没伤到?骨头,否则伤筋动骨百来天,纵使现在接上了?腿骨,华淮音也需在榻上安稳躺些时?日。
糙惯了?的华淮音鲜少这般养尊处优,一早就醒了?,当下翻着?容暮送来的话本子。
一边觉察里头男女痴缠着?实无趣,华淮音一边又忍不住翻向下一页。
周渠过来时?,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斜靠在床榻上,手?上还翻动着?书?册。
“这?”
周渠无声地停下脚步,狐疑地看了?容暮一眼,眼神里似在暗问容暮里头安生看书?的……可?真?是少将军?
容暮顿首。
他送来不少东西供华淮音玩乐解闷,可?最后华淮音把弄着?画本子不松手?。
他也觉得?稀奇,但也随他去了?。
华淮音早就在等着?容暮过来了?。
每日这个点容暮基本上都会过来瞧瞧她,也没什么大事,不过闲散说两句。
刚开?始华淮音还会觉得?别扭,他不过伤了?个腿,就被人这么关切地照料着?,作为一个粗心的武将,若是传出?去可?不就会被他那些好友嘲笑?着?。
虽心里这么想,但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袭来,华淮音面上已经聚了?笑?。
作为一个武将,华淮音总是坦诚地扭着?一股劲儿。
“丞相来了??”
“醉仙居的周老板过来看你了?。”
华淮音和容暮同时?开?口,粗狂和清雅的两道声音恰好撞在了?一处。
容暮浅笑?,华淮音挠挠头将视线移到?容暮身?后。
看到?周渠来了?,华淮音面上更为欣喜,咧着?嘴笑?的时?候连带着?面上疤痕都少了?些嶙峋凶悍。
“你们聊,本官先出?去。”容暮让仆从新沏了?一盏茶水,便委身?离开?。
可?白?色声影消失眼前,华淮音还直盯着?人家离开?的方向。
特意?过来的周渠看在眼里,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华淮音这才回神:“周叔……”
“我看少将军乐不思蜀。”看他安好,甚至现在同年前比,腮帮子还圆润了?些,周渠眼底漏着?光,继续道,“看来丞相大人的确将少将军照顾得?不错。”
华淮音低头嘿嘿一笑?,只夸着?已经离去的容暮:“他同普通文臣不一样。”
还怪会照顾人的。
“可?不就不一样,否则谁敢把你从天牢里捞出?来。”
周渠也知容暮是个可?靠之人,否则远在北疆的华老将军也不会将华淮音托付给容暮照料。
此外,周渠觉得?容暮这张脸总让他觉出?几分熟悉之感。
犹似故人。
但一时?半会儿周渠也想不出?容暮似谁。
思索不出?,周渠便不去为难自己,华淮音的处境才让人棘手?——丞相大人将他从牢里带出?来,华淮音这厮就想着?同丞相大人一齐去江南。
“不可?!”
华淮音话还没说完,周渠当即反驳,“少将军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怎能轻易出?灏京?”
“可?容暮他说,可?以同我一起去,我们不过是去养身?子罢了?,况且陛下都说我是被冤枉的。”
“那不过是陛下给丞相大人的一个面子罢了?,但丞相大人的面子又能护着?你多久?”见多识广的周渠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惑然:“况且你就这么相信丞相?”
华淮音气得?紫涨了?面皮,怒目圆睁:“周叔,你不要这般说他,他才不会害我的!”
周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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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且不知屋里二人起了?纷争,容暮从华淮音屋里出?来就转身?回了?书?房。
书?房里正摆放着?周渠当初送来的一盆梅树,花枝还在盛开?,红艳艳的花朵为整个书?房添了?几抹鲜丽的色彩。
抚弄着?柔嫩的花瓣,容暮面色晦涩。
当下他和华淮音在丞相府被楚御衡的人暗中看管,要送华淮音兀自出?京已绝无可?能,唯有?借助外人……
福至心灵,周渠的到?来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容暮提笔磨墨,如平素一般在书?桌前开?始描字。
这一写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桌角的细碎成团的纸页堆了?一小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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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求人办事,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容暮便特意?将周渠留下用膳。
周渠也不知和华淮音说了?什么,从屋里出?来后面色就不大好看,但席间还算恭敬守礼。
可?氛围堪堪,不算和洽,容暮咽下碗里蛋羹,审视一直黑脸的周渠,随意?一提:“本官知周老板经商人脉广,现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周渠微愣,抬眼:“大人请言。”
容暮素手?搅动着?蛋羹:“本官和少将军都有?伤在身?,便商量着?一同去江南住住,可?惜身?边无人可?去那处打点,本官想拜托周老板在那儿寻一处好宅子。”
灏京的水太深,为了?得?以保全?自己,他还是远些权势的中心为好。
届时?他再操作一二,趁机将华淮音摘出?众人视线。
周渠本就被华淮音磨得?没了?脾气,自知华淮音铁了?心要和丞相去江南,他只得?为华淮音日后在江南的舒服日子张罗着?:“这事就交由草民去办,大人放心就是。”
膳后,寒暄之余,容暮亲自将周渠送到?丞相府大门外头,宋度还捧了?那盆梅树出?来。
容暮指着?梅树,微抬起下颌语气轻缓:“这花儿在本官府上有?些娇气了?,不若还是周老板带回去养着?吧。”
能成为京城四大皇商之一,周渠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丞相大人怕是有?事交代给他。
于是周渠拱手?接过红梅:“日后得?了?更好的,草民再献给丞相大人,至于大人所说的江南何处适宜养病,草民回去就好好寻一寻,不过那儿本就钟灵毓秀,可?不就是疗养的好地方。”
“嗯,那有?劳周老板费心了?。”
“大人这话折煞草民了?,那少将军去了?江南以后,还需大人多费些心了?。”
“那是自然,本官欣慰有?少将军一路作伴。”
容暮含笑?看着?周渠的马车一路离开?。
等到?回了?书?房,宋度还不适应屋子里没了?红艳艳的梅树,当下收拾着?桌上的那堆废纸,看揉成团的纸片堆了?快半桌,宋度无意?道:“大人今日错的字有?些多了?。”
“心不静罢了?。”容暮清浅看去,敛下目中的寒意?不再多做言语。
明明即将卸下所有?的政务,他却依旧如同被压在巨石下,一呼一吸都颇为沉重。
今日他说要周渠去江南找宅子的话,就是刻意?说给楚御衡安置在府上监视的人听的;至于那盆返送回去的梅树,则藏着?他真?正想要周渠替他安排的事项。
灏京就是一方牢笼,只要他不走,就永远会困在这方寸之地中。
所以他暗自在梅盆疏松沃厚的黏土里留下信条,托周渠寻一众踏实可?靠的人士和出?京的隐秘小道,届时?护他和华淮音安生离开?灏京。
做这些不过未雨绸缪。
若用不上还好,但若是用上了?……
容暮眉宇蓦然一蹙,那他同楚御衡的情分就彻底消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