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暮不信他。
这还是楚御衡人?生近三十载头一回这般窘迫。
剖出的真心被人?肆意践踏,楚御衡心里知晓容暮心中定有不痛快是一回事,但当下容暮将自己的不痛快都抛到明面上,又是一回事。楚御衡宁愿容暮动怒和他吵一架,也不想容暮这么云淡风轻地同他说话。
就好像自己同他的过往就像缥缈的浮云一般,捉不住,也摸不透,一旦被风吹散过去了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楚御衡头疼欲裂。
可他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若想做什么,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能阻他。
即便是求而不得的容暮——
也不行。
况且楚御衡不信容暮当真没?在心中给他留下丝毫的位置,这么多年的亲密相伴,二人?近乎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到如今,现在怎可以分道扬镳四个?字草草了结。
容暮不会不爱他,只是容暮太?过倔强了些。
软的不行,就用硬的,阿暮终究会回到他身边。
靠着雕漆红柱,楚御衡浮起的躁动渐渐平缓了下来,恍惚之色淡去。
视线丝毫不离眼前的容暮,楚御衡眸色灼然,悄然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阿暮你不信朕就罢了,朕现在别无二愿,只希望你身子可以养好了……”
楚御衡说话时面色沉重,语气也压得极低,这般裹挟着商讨意味的一句话出口,让容暮不由得挑起眉梢凝然。
许是见多了楚御衡同他好生商讨的模样?,容暮当下也不觉得稀奇了。
人?同人?都一样?,除了楚御衡有帝王的身份加身,其余各处二人?别无二次。
楚御衡之前会冷着面对他,当下也可卖着可怜同他说话。
严肃久了个?人?的突然温柔才最?为致命和诱人?。
但吃了那?么多的亏,他还哪敢轻易回头。
信与不信之间摇曳辗转,容暮终究移开了视线。
琉璃目忽就一瞥,翩然落在楚御衡腹部的白巾上。
昨夜还缠得干净利落的巾子,今日就重新隐着血色,看?着那?一团模糊的血痕,纵使知道眼前人?是在刻意以生哄他放下几分忌惮,容暮依旧无法放任自己对楚御衡的伤势视而不见。
他和楚御衡的恩怨属私事,尚且落不到公处。
楚御衡是帝王,他的身子关?乎国之社稷……
容暮抿抿唇,姑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夫昨日夜间说了,陛下的伤今早起来要换药,这事耽误不得,陛下还是早些用膳换药去,我现在就去后厨看?看?陛下的药有没?有在熬制了。”
语毕,容暮微退几步,借着去后头监管煎药的由子离开了楚御衡身边。
斑驳光影打在容暮身上,穿梭林枝间的日光使得容暮雪白的冬袍被染了更多的乌黑。
楚御衡劝不住人?,只得眼巴巴地瞧着容暮转身离开。
白衣男子缓步行于树下时,衣角还带着炉灰,就好似下澈的日光在白纸上提笔正作着墨画,一张一翕间在这人?身上晕染出最?美的水墨画卷。
直至这人?的挺俊背影消失在拱门外,这场冬日暖阳提笔所做的画作才流转而散。
炉里的火光渐渐黯淡了下来,原本翻滚不息的茶汁也恢复了平静,被叮嘱着用膳用药的楚御衡?依旧僵在远处。
容暮已经离开许久了,而楚御衡颈骨里的无力和绞痛之感尚存。
而一刻钟后,刚好同容暮谈完事项的沈书墨从大厅踱步而出,就见这位君王目光如炬,神色昂扬。
哪怕身后并无二三侍卫作陪,独自一人?也颇具威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