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电话拨通,宓茶找了个角落,将事情原委跟妈妈简单讲了一遍之后,很快得到了妈妈的答复。
“你妈妈怎么说?”柳凌荫问她。
“妈妈说她知道了,下午让朋友送新的手机过来。”
宓茶把手机还给了柳凌荫,“谢谢你。”
柳凌荫快被她逗笑了,借个手机打电话还有道谢——她看出来了,宓茶的家教的确不错。
“行了,既然手机搞定了,那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柳凌荫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出校门一趟,天天在食堂里吃那些大锅菜都快要吃吐了。”
锦大附中原本建在城西偏远处,但有了学生之后,学校周边便延伸出了商业圈,附近美食、奢侈品、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尤其是针对年轻人喜爱的食物更是层出不穷,宓茶踏进手机店之前就闻到了对面章鱼烧的香气。
“你想吃什么?”柳凌荫问她。
宓茶想吃的可多了,她想吃肯德基的冰激凌,想喝一点点,想吃肉蟹煲里软烂的鸡爪,还想吃烤肉……她什么都想。
正犹豫权衡各家利弊时,柳凌荫替她下了决定,“A座三楼有一家日料不错,里面的鱼子酱挺鲜的,去尝尝?”
鱼子酱?
“那很贵吧?”宓茶问。
“还好了,正常价格。”若说报道日那天,宓茶吃个草莓提钱还让柳凌荫觉得她小家子气;那么现在宓茶怯生生的表情,只让她觉得宓茶家教不错,人还不势利。
果然,认知不同,感受也不同。
柳凌荫拉住了宓茶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外走,“不许说不去,你总是拒绝我,显得我在用钱侮辱你似的。”
这句话把宓茶刚要出口的拒绝给堵了回去。
一直拒绝柳凌荫确实不太好,她想了想,昨天凌荫哭了半宿,刚经历了一次痛苦的失恋,偶尔一次,吃点好吃的安慰心情一下也好。
“那我不客气了。”宓茶弯了弯眼眸,高兴地应下了。她只是没钱,不是不想吃好吃的。
柳凌荫牵着她的手,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三楼的日料店。
这确乎是一家对学生来说价格不菲的店,里面客人不多,且都是穿着得体的成年人。
宓茶翻了遍菜单,她一个月的伙食费只能吃半个套餐。
这不还是跟让柳凌荫帮自己买手机一样了么。
但甫一坐下,服务员便端来了花茶,站在旁边热情地跟她们介绍店里的食物,大有等着她们点完单才走的架势。
茶已入口,宓茶也不好意思再说离开。
柳凌荫靠着椅背,熟稔地点了自己常吃的东西,她察觉了宓茶有点拘束,这才想起来面前跟她吃饭的不是圈子里的朋友,而是个家境普通的女生。
这种店、这些食物对于宓茶来说太陌生了。
柳凌荫翻了翻菜单,食指点在了最后一页上,替宓茶做主,“来份儿童套餐。”
宓茶茫然,“为什么呀。”为什么她要吃儿童套餐。
“这家店大多都是刺身生鱼,你不常吃这种东西的话,会觉得不习惯,只有儿童套餐里全都是熟食。”
柳凌荫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行了就这些。”
全然不给宓茶置喙的机会。
……
客人不多,菜品上得很快。
宓茶咬着金黄的玉子烧,她对面的柳凌荫则在吃金枪鱼大腩。
蛋香醇厚的玉子烧和生冷的刺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凌荫实在难以忽视宓茶充满渴望的视线。她停下了手,抬眸望了她一眼,“想吃?”
宓茶亮着眼睛点头,她不想只吃两千块钱的肉松蛋蛋套餐。
“不好吃也不许吐出来。”柳凌荫倾身,把自己筷子上最后一个大腩送到了宓茶嘴里。
她本以为宓茶是“小孩子看见大人喝酒,于是也想尝试”的心态,料定宓茶必然吃不了生食,不想宓茶将大腩吞入口中之后,当即眯上了眼睛,全身迸发出了幸福的光辉。
“好吃?”柳凌荫挑眉。
“嗯嗯嗯。”宓茶捂着嘴巴一边嚼一边连连点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这份大腩的肯定。
“啊,我倒是忘了,你爸是开饭店的。”柳凌荫想了起来,宓茶也许对这些高档食品并不陌生。
宓茶吃完一个,心满意足了许多,她咽下之后才有空回答柳凌荫,“嗯,吃的东西爸爸都有渠道可以拿最低价,所以我们家别的没有,但是吃的很多。”
譬如柳凌荫的这一份套餐,放在商业圈中心的日料店里要卖一两千,但原料进货过来也不过小几百。
宓茶爸爸每次看见了好东西都会给女儿带一大包回来,哥哥和妈妈对美食不敢兴趣,最后便全部进了宓茶的肚子里。
这直接导致了宓茶出生以来从未拥有过苗条的身材,但凡她下定决心减肥,爸爸都会在旁边说,“来吃点牛排,牛肉是高蛋白,不会胖的。”
柳凌荫也看出来了,宓茶这种性格,很明显是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中才能培养出来的。
这种和睦友善的家庭,她在初中之前还会羡慕,渴望忙于事业的父母能多陪陪她。
但上了高中之后,随着年纪增长,她对于亲情的需求便慢慢减弱,而对金钱的欲望则不断上涨。
她也不想自怜自己孤单的童年,但如果少年时期,柳凌荫能得到父母更多的关怀,或许她根本不会对如今的男友如此执着——执着到了病态。
柳凌荫是典型的缺乏爱的安全感。
两人吃得差不多,宓茶吸最后一口玉米汁的时候,柳凌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昨晚的事……你不会告诉别人吧。”这句话她憋了一个上午,如今终于有了说的机会。
那样丢脸的一面,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当然不会。”虽然接触不久,但宓茶多少明白了柳凌荫的骄傲,她会对昨晚的一切保密的。
“不会就好。”柳凌荫松了口气,刚想起身离开,忽地眼神凝滞住了。
她望见了宓茶身后的玻璃墙外,有一对情侣相拥走过。
“怎么了凌荫?”宓茶察觉了她脸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向后看去,可惜情侣已然走远,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没什么……”柳凌荫收回目光,她原本还算正常的情绪忽而沉寂低落。
这样的柳凌荫和在学校里很不一样——不,应该说柳凌荫每次和宓茶独处时,态度都很不一样。
在众人面前,柳凌荫亲密地唤她宝贝,脸上常挂着妩媚自信的笑容;而两人单处时,柳凌荫不仅连名带姓地叫她,连笑也不常笑,眼睫常是低垂着的。
神奇的是,宓茶竟觉得后者模样的柳凌荫和她更贴近一些。
此时的柳凌荫又不笑了,她半瞌着眼睑,拿着筷子在木盘上小幅度的划动,时不时地抬眸瞥宓茶一眼,似乎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她才下定决心似地开口,低声道,“这里……以前我经常和男朋友一起来吃饭。”
“嗯嗯。”宓茶点头,以为她想要倾诉,于是安静地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但柳凌荫只说一句就噤声了。
她瞟了一眼宓茶,见她一脸单纯地望着自己,瞬间碾灭了心中的想法。
“行了,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吧。”她扔了筷子起身,情绪转变之快,这才让宓茶回过味儿来。
“等等凌荫。”她拉住了柳凌荫的手,将她拉至身前。
“干嘛。”柳凌荫低头看她。
下一瞬,她的腰被宓茶环住,抱了满怀。
“你是想要这个吗?”宓茶问。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少女抱着,柳凌荫别过了头,脸上微红。
她羞于坦率,更羞于示弱。
但她心底又不得不承认,被宓茶绵软又有弹性的身体抱着,实在是件很治愈的事情。
好像真的只要被她抱一抱,阴暗的情绪便能烟消云散。
这并非错觉。灵长类动物天生能在拥抱中获得轻柔的安抚,引发大脑内啡肽地释放,从而产生镇痛、愉悦的效果。
这份恩赐,使得再穷苦的人也能免费拥有片刻的放松与安宁,但没有几个人拥抱过柳凌荫,她鲜少能感受到这份最朴素的安慰。
见柳凌荫如此,宓茶笑了,她顺了顺柳凌荫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大猫。
“你以后要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扯扯我的衣服,我会主动抱你的。”
柳凌荫咬唇,她感觉自己的脸面在宓茶身上丢尽了。
“哪有那么多以后……”她低语着,不屑一顾。
然而在回校的出租车上,宓茶靠着车窗昏昏欲睡之时,她腰间的衬衫被人轻轻地拉了拉。
宓茶扭头,柳凌荫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唯有两根手指的指尖捏在她的衬衫上。
这个确乎是个比开口要方便很多的好方法,至少对柳凌荫来说,颇为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