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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微恼(1 / 2)


“拒婚之事……”方镜辞的语调又轻又软,拖长的尾音仿佛带着钩子,勾在心尖之上。不疼,酥酥麻麻。

安国公主猛地扭脸瞪着他。总是慵懒的杏眸聚着火气,不显凌厉,反而带着几分别样生动的娇憨。

方镜辞不以为意,敛眉垂眸,微微凑近,眼睛眨也不眨,声音有如三月拂过湖面的春风,望着她的眼眸里满是看不懂的情义:“殿下信我么?”

他凑得有些近了,近到呼吸清晰可闻。

明明他眼角还是带着浅淡笑意,但安国公主仍是从这份淡淡的笑意中品出了一丝压迫感。

不浓不烈,却张扬嚣张,存在感十足。

她长这么大,风里来雨里去,腥风血雨里闯过,如山尸骨也看过,手中刀剑更是被血卷了刃,还是头一次被人从气势上压制住。

这种感觉很是新奇。

却又让她有些微微不适地蹙着眉。

方镜辞的目光自她微拧着的眉头扫过,短暂停留,再稍稍退开。

即便推开也还守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固执一般等着一个答案。

安国公主往后靠了一下,那种近乎压迫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她微微松了口气,只是眉梢还未舒展开,“信你如何,不信你又如何?”

这是微微有些恼了。

微微垂下的眼睫将眼底的失落懊恼掩映,方镜辞笑了一声,然后从从容容抬起眸子,依旧温润如玉,雅致天成。

“贺礼之事交由沈兄去办,殿下尽可放心。”

他这样一笑,先前那种压迫感彻底消散,安国公主彻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微微恼怒——怎么就因为这样的压迫感失了态、出了丑?

明明从前在战场之上,不知经历过多少强烈催人的压迫感,怎么就单单恼怒这次小小的压迫感呢?

她有些想不明白。抬眼去瞧方镜辞,却见他说完话之后,已经转脸望着掀开的车帘之外了。

车外天光乍亮,熙熙攘攘的人声愈来愈烈。而车内光线昏暗,光自掀开的车帘处倾入,在那俊逸非凡的侧脸上描绘出一道好看的光影。

从侧面看,能更清晰看到他细密浓长的睫毛,光影打在上面,根根分明,蝶翼一般,随呼吸一颤一颤。

他的眸子不是纯黑,带着一点点浅栗色。眼眸微微低垂,不像是在关注着什么,更像是漫无边际出着神。

脸上一贯的温润笑意消失不见,他整个人的气质仿佛染上寒意,犹如刚刚出鞘的宝刀,寒光凛凛,吹毛可断。

习惯了他温润雅致的一面,蓦地显露出这样一副森冷肃穆,安国公主有些不适得挪动一下身体。缩在衣袖下的指尖不住摩挲着,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还是头一次这般无措,张口结舌,有心无力,甚至连他为何生气也不知晓。

懊恼仿佛荒野田陌的野草,漫无边际,枝节交错,一不留神,便泛滥成灾。

“殿下大婚过后,想来便是陛下大婚了。”谁曾想,她这边还未寻到话题打破沉默,偏着头看向车外的方镜辞却突然收回目光。

他目光坦荡,仿佛开口之前的沉默尴尬都是假象。

指尖摩挲过的触感仍在,安国公主知道那不是假象。

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微微的恼意。不浓烈,却又无法忽视。

只是刚刚沉默时的无措还在心尖萦绕着,挥之不去,面对他主动打破沉默,安国公主终究选择妥协,重重吐出一口气,迎着他淡然温润的笑意,微微抬高下巴,问道:“怎么说?”

自古以来,皇帝大婚都是国之要事,相较于公主大婚,更为重要。尤其是如今中宫皇后未定,更是牵动朝野上下之心。

方镜辞笑得温润如常,“陛下大婚,规格影响较之殿下大婚,自然非同一般,想来陛下也该对此格外上心。”

安国公主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只是陛下如今一心惦记着他那个仙女,又如何对此事上心?”虽然方镜辞不曾说过,但是小皇帝在毕府并未寻到他口中那位仙女之事,安国公主还是有所耳闻。

“这点殿下不必忧心。”方镜辞微微笑着,言辞信誓旦旦,“正是因为要寻到那位仙女,陛下对这次大选,必定非常上心。”

安国公主眸光染上不解神色,“为何?”

方镜辞微微笑着,并不回答。

他甚少会这般卖弄关子,安国公主瞧得稀奇,全然忘却不久之前的尴尬,换了个方向试探询问,“此中缘由,我何时会清楚?”

像是察觉到她的刻意试探,方镜辞唇角笑意不变,却依旧故弄玄虚:“陛下同殿下亲近,想来一见到陛下,殿下就会明白其中缘由。”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能从小皇帝口中听到缘由?

结合先前所说的“皇帝大婚”之事,安国公主觉得自己大概隐隐触碰到了事实真相的一角。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公主府。车刚停下,两人还未来得及下车,就先听到车外来自钟叔的一声怒吼——

“殿下您还知道回来?”

安国公主浑身一凛。

目光与方镜辞相接,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一丝心有余悸。

安国公主撇了撇嘴角,以口型对方镜辞道:“钟叔管我管得太宽了。”

方镜辞微微失笑,同样以嘴型回道:“钟叔是担心殿下。”

安国公主又撇了撇嘴角,脸上沾染了一丝无奈,“我不是小孩子了!”

方镜辞还未回话,车外又是一声吼——

“回来还不下车,您还知道无颜面对这堂堂的公主府么?”

安国公主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心说我要颜面对公主府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卖银子的。

但口中还是要应和一下,以免钟叔怒气更高。

“钟叔,我回来了。”

老老实实,乖巧得几乎不像是名扬四海的安国公主。

但她的示乖并未得到钟叔的原谅,老人家一大早就火气冲天,人还没下车都不影响他发挥怒火:“回来?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昨晚是什么日子,您挑哪一天不好,偏偏挑着昨儿那个重要的日子?我还真就不知道,什么天大的事能比您的洞房花烛之夜更重要?”

眼见他怒火化为絮絮叨叨,还没完没了,安国公主赶紧给方镜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出声,要不指不定钟叔还能唠叨出什么来。

方镜辞脸上笑意更深。传闻中杀神灭地的安国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公主府中的老管家。倘若传扬出去,想来四海诸国都想瞧一瞧钟叔的庐山真面目。

顶着安国公主马上就要换成威逼利诱的目光,方镜辞脸上笑意不变,语气却乖巧静谧,“钟叔,是景之的错,还请不要责备殿下。”

车外的声音顿时静了一瞬。

显然钟叔也不曾预料到,方镜辞竟然同安国公主在一起。

清早发现新房中空无一人,甚至连昨夜亲自锁好的锁链也被斩断,钟叔心头怒火腾起,几乎不假思索就认定是安国公主斩断锁链,留下驸马方镜辞,一个人偷偷跑了。却怎么都没有去想,原来逃离洞房花烛夜这种事,还可以是两人一起跑。

一面觉得匪夷所思,一面又觉得,定然是安国公主威逼利诱。这个想法愈演愈烈,几乎冲破了所以迷惘,无比坚定起来。

钟叔又哄一声:“殿下还不快下车!”

年纪一大把,火气还这么大!安国公主一撇嘴角,连自己还在车中都忘了,猛地站起来,头一下子磕到了车顶。

她吃痛地伸手去捂,手还未摸到,倒是先与一只温热的手掌想碰。

一抬头,不知何时方镜辞凑了过去,在她因为两手相碰后微微愣住之时,他飞快缩回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迎着她的目光,镇定自若伸出手,覆在她被碰到的地方,轻轻揉了揉,语调满是无奈谴责,“殿下怎么这般不小心?”

语带谴责,却并无多少苛责之意。

安国公主收回手,放任他轻轻揉着头顶被碰到的地方,只觉得那手掌上的暖意仿佛顺着头顶,一路蔓延至心底。

这样的感触很是新奇,连心似乎跳得快了一些。扑通扑通,小锤子敲打一般,传到耳中,却又仿佛蒙了一层布,相隔很远,听不太真切。

这种状态很是陌生,与先前萦绕心头的懊恼一样,都是少见、甚至不曾见过的。

安国公主微微仰着头,想要去看清方镜辞此刻脸上的神情。

只是还没等她看清,面前的人已经稍稍退让开来,“殿下,我们该下车了。”

头顶上温热的掌心也随之扯开,一股更为陌生的、不知名状的情绪浮上心头。

安国公主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心口。

那里还轻快跳动着,扑通扑通,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不得其解,心中满是困惑。

钟叔吼完又在马车外守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几声响后,又没了动静。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禁有些奇怪,正要抬手掀开帘子,帘子却被人从里掀开。

瞧见钟叔守在外,方镜辞微微一笑,而后回眸对车内的安国公主温声细语:“殿下,小心一些。”

说着,他先行跳下了马车,动作干净利落,又因出身世家,优雅贵气仿佛刻进骨子里,举止透着一股雅致高贵。

而后轻盈转过身,朝着车内随后出来的安国公主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摊开在那里,十指修长,骨节清秀,如雨后笋尖,白净细嫩。

安国公主的眼睛在那只手上短促停留一瞬,又咻地移开,看也不看,仓促将左手搭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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