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在池清宫住了整整三日。
期间,他逛完周遭所有能去的殿宇,把淮北没有的菜式逐一尝遍,并且连陪嫁(不是!)带过来的物什都挨个塞满案格之后。
发现南憧皇宫,是真的很无聊。
掷骰子行棋,没有。
马球击鞠,没有。
就算慕裎把标准降到最低,来个嚣张跋扈的妃子撒泼吵架也勉强凑合。
然而蔺衡登基三年,后宫没有纳进一妃半嫔。
结果依然是没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炭火盆边把焖得熟热的栗子当弹弓,往窗棂上敲出阵阵动静,以此消磨漫长的闲暇时间。
更可气的是皇帝陛下似乎忘了他这个人。
三日过去,除了指派一个掌事太监来问了句住得是否顺心外,再没有任何诏令送到池清宫。
真是。
有什么好问的,住得顺不顺心难道蔺衡还不清楚?
并不止是慕裎本人觉得国君脑袋有点坏。
连同拨过来伺候他的宫人也暗暗这样觉得。
如此美人不放在身边欣赏,冷落在犄角旮旯和暴殄天物有什么区别。
-
第四日大雪渐停。
暖阳透过云层肆意铺洒,宫墙间一片流金澄澈,没得给端庄肃穆的皇宫添了几丝绝尘味。
慕裎用过早膳,懒怠总呆在屋里头养神。便搬了把檀木椅坐到廊檐处,摆弄着孔明锁指挥唤月搭秋千。
蔺衡知晓他一贯挑剔,拨到池清宫伺候的宫人都极聪慧机灵、手脚勤快。
原本是来了五个小太监。
其中三个被太子殿下以‘个头太矮’、‘长得太胖’及‘印堂太黑’为由拒退。
只剩下唤月跟风旸。
一个年岁小,靠徒手爬树和精湛的堆雪人技巧赢得青睐。
另一个则因为出身木工,做出来的木刻鸟雀儿能扑扇着翅膀飞起来而深受器重。
拿镍刀钻了好几天的孔明锁,在一炷香之内被慕裎拆卸组装了数回。
他幽幽叹出自来南憧的第九百八十二次长气,温声道:“换个位置挂罢,这棵树的八字跟本太子不合,我不喜欢。”
唤月倒挂在枝丫上,望了眼刚搭好的秋千,满面愁苦:“可这是最后一棵树了啊。”
“说什么胡话呢。”慕裎笑得娇嗔。“那边不都是么?”
“那些您嫌颜色难看。”
“这些呢?”
“您说品种不够高贵,配不上您的气质。”
慕裎颔首,方向直指正前方。“我记得院子里没有这么光秃秃的树,是新摘种过来的?看着还挺不错。”
唤月:“它们在池清宫土生土长,终年枝繁叶茂,在您下令让奴拔光叶子之前,叫落叶矮松。”
“..........”
没办法。
不胡乱折腾,慕裎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能摆脱这无聊的氛围。
比较起来,淮北不知比这里好玩多少倍。至少在蔺衡回南憧之前,他每天都过得开心极了。
两个人抚琴吹笛,曲水流觞,腻了就去马场踢蹴鞠球。再不就鼓捣一下淮北国君珍藏的宝贝,研究如何把寻常马车的轱辘换成会发出泉鸣声响的。
哪像现在,不是用膳就是睡觉,不是睡觉就是泡澡。
真真是混吃等死。
太子殿下仔细盘算一番,终于接受了没有蔺衡,其实他的日子过得也相当糟糕的事实。
唤月还倒挂在树上,望着倏然从紫檀椅上站起来,抬脚就冲着宫门方向而去的人,惊恐道:“殿下,您要去哪?”
慕裎脚步轻快,只留下个好看的背影和掷地有声的三个字:“去侍君。”
-
从池清宫到宣政殿,路程约莫在半个时辰左右。但若是去承乾殿,就大大缩短了距离。
照惯例,国君冬日会改在辰时上朝。
眼下不到巳时,步子快一些,应当赶得上早朝结束。
三日闲逛不是白逛的,慕裎早把几个主要宫殿的方位摸了个七七八八。
以至于他弯小路停在必经之路上时,还有空闲把晾着他不管的皇帝陛下从头到脚怒斥了一通。
难得天晴,蔺衡不愿乘坐步辇,罢朝后便不紧不慢从承乾殿走着出来。
将拐过宫道,赫然瞧见太子殿下立在不远处,正微微踮脚嗅梅花枝头的香味。
收紧的月牙色软缎显出肩窄腰细。
本就极为夺目的面庞与迎雪绽放的寒梅相衬,冰肌玉骨,眉眼如画,美得可谓惊心动魄。
蔺衡有一瞬失神。
多年习惯使然,等反应过来身上的大氅不知怎么就落到了人肩头。
慕裎回头望去,忍不住哼笑出声:“劳烦陛下大驾,还顾着我的死活。”
蔺衡佯装漫不经心抚过他簪在鬓边的花枝,语气里半是疼惜半是怨责。“总这样任性,穿得如此单薄还敢四处逛,就不怕真冻病了?”
“冻病也比待在冷宫强。”
蔺衡差点被‘冷宫’二字惹得失笑,面上仍旧端着国君架子,淡然发问:“孤给你的宫殿住着不满意?”
“满意!一天泡八回澡,我巴不得睡在汤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