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闻若没有?对?迟也告诉他的这条信息作出任何反应。迟也杀青的时候,喻闻若订了一大捧花,托阿芝事先放在了他的房间。晚上迟也发微博告别这个《冷枪》,欲盖弥彰地把剧组送的花、身边工作人员给他送的话和喻闻若的花放在一起拍了一张照。
第二天迟也飞回?北京,又被严茹带去跟一个什?么老板吃饭,喻闻若那句“好好犒劳”只好跟着延后?。但?迟也在剧组一呆这么长时间,欠下?了品牌方不少“债”,接下?来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到处站台。再加上他代言的两个零食跟电子产品品牌又推了他去冠名的综艺做嘉宾,于是整个一月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到处飞,一直到了月底的风尚盛典,才总算见到了喻闻若一面。
去年迟也被一个老总叫到前面去,就大大方方地跟喻闻若坐在了一起。但?这一年来屡次有?关于他们俩的传言,严茹亲自过来盯着,把迟也牢牢地看死?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不过迟也本来也没打算在这种场合太放肆,他们俩有?意避嫌,从头到尾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迟也仍旧和去年一样,早早退了场。等到风尚盛典之?后?再联系,喻闻若人又已经去了广州。
这回?喻闻若没去环庆,杨院长也来了广州,两个人一块儿,还带了几?个保健品礼盒,去了一个居民小区。
“当?年蕾蕾被收养,手续都是林老师带着走下?来的。”杨院长一边往楼梯上爬一边跟喻闻若解释,“但?她好多年前就不在院里工作了,现在在广州帮忙带孙子,我也是辗转好多人才打听到。”
喻闻若点点头,无言地把她手里的礼盒也接了过去,全提在自己手里。
杨院长又道?:“蕾蕾的事情,她记得应该比我清楚。”
她还有?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但?喻闻若已经明白了她言外之?意。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线索了。
林老师事先已经知道?他们要来,一敲门就来应了,热情洋溢地把两人都让进了屋里。她看上去比杨院长的年纪还要大一些,几?乎不会说普通话,喻闻若干脆换了粤语跟她交流。林老师早已知道?他们因何而来,端上茶水以后?,就主动从茶几?下?面掏出了一个茶叶盒,打开来,都是她存的老照片。
“蕾蕾……蕾蕾……”林老师一边翻照片,一边喃喃念着,好像这样叫,就能把那个孩子从这一堆蒙尘的岁月里唤出来似的,“啊,找到了!”
她抽出一张塑封的照片,边角已经变得很脆,裂开来,翻翘着。照片里是年轻的林老师和几?个两三岁大的孩子,翻过来是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林老师从左往右写了每个人的名字。对?照着来看,蕾拉是最中间那个。她没笑,惊恐地抓着林老师的裤脚,看着镜头。
“这是蕾蕾刚来的时候拍的。”林老师指着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儿,“她那个时候得了肺炎,差点儿就挺不过来了,我熬了好几?个晚上看着她,记得很清楚。”
喻闻若抬起头来:“肺炎?”
“是啊。”林老师叹息了一声,“那个年代,小孩子得肺炎很容易就死?掉了……”
喻闻若的脸一下?子变得很苍白,杨院长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林老师,替他问:“老林啊,你还记不记得蕾蕾是怎么到我们院里的?”
“记得啊!这怎么会忘记!”林老师一拍大腿,“她跟个猫崽子一样,被包在一团小被子里,就丢在咱们院门口。发烧发得哭都没力气哭了……”
喻闻若的眼底不自觉有?些发红,近乎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被丢在……院门口?”
“是啊,我亲手把她抱回?去的!”
喻闻若好像听见心底传来了“咚”地一声,像一记鼓锤,林老师再要说什?么他都没再认真听了。蕾拉的小被子里也有?字条,讲得很清楚,说家中已经有?三个孩子,实在无力承担医药费,只能狠心把女儿留在这里,盼老天相救。字迹粗拙,看得出没上过几?天学?。
“找不到了。”喻闻若只记得林老师最后?的叹息,这样的事情她见得太多。“他们把孩子丢下?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当?她死?了,怎么还会再找呢?”
杨院长看着他的神色,适时地把话题岔开,跟林老师说起喻闻若办的基金会。面对?林老师的赞叹与感激,喻闻若下?意识地微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最后?从林老师家里出来,喻闻若和杨院长站在楼下?,迟迟未动,好像完全失去了方向。
良久,杨院长安慰他:“喻主编,耐心一点,说不定还是可以找到的。”
喻闻若转头看着她,收起了刚才客气的笑意。他看起来有?点累。
“可是主动舍弃孩子的父母,还有?找的必要吗?”
杨院长一时无语。
喻闻若苦笑了一声:“您不是也说,既然她都已经不在了,找不找意义都不大了吗?”
杨院长看着他,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她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尽管喻闻若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成功人士的形象,但?他此?刻站在她面前,却?让她觉得他和那些被她抚养过的孩子们无异。她目睹他又被丢弃了一次。
喻闻若就此?离开了广州,谁也没告诉,连对?着迟也都只字未提。唯独在分别的时候,低头给杨院长鞠了一躬,道?了声辛苦。杨院长看着他转身离开,突然莫名清楚了一件事——他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二月初,伯顿康拉集团在伦敦总部开年度表彰会议,喻闻若作为Bridge中国刊的主编上台发言。这一年来,Bridge中国刊在各方面的成绩都很亮眼,徐穹在集团内部群里看到了他发言的视频,连夜给他去了一个电话恭喜。
“总算站稳脚了。”徐穹笑着跟他说,“连景锐都打电话给我夸你。”
景锐是Bridge的上一任主编,据说离职了以后?去搞新媒体了,但?是喻闻若一年了也没机会跟他照个面,好像他那新媒体做得也不怎么样,当?初被他带走的几?个人现在无所?适从,都在想?法子再回?Bridge来。
“那不是还得多谢徐总?”喻闻若跟她调侃,“教我说好了中文?。”
徐穹笑得格外开怀。
喻闻若问她:“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徐穹:“更年期失眠。”
喻闻若:“……”
他确定徐穹离更年期还有?段距离。多半是加班。
“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伦敦多留几?天吧。”喻闻若跟她请假,“上回?时装周太匆忙了,都没好好看看我爸妈。”
本来他休不休的也不用真等徐穹批准,而且徐穹现在好说话得很,也就随他去了。
喻闻若挂了电话,仍旧站在花园里,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背后?是父母的房子,厨房正对?着花园,他妈妈Katherine,正跟家里的帮佣一边说话一边一起准备晚餐,笑声压得低低的,不远不近,听不清她们在笑什?么。
“Arthur.”
喻闻若转过头,发现是他父亲,□□ohnGriffith正持着拐杖从门厅上走下?台阶。他已经七十多了,他看上去腿脚不怎么方便,喻闻若赶紧上前,给他把已经滑到肘弯的围巾拉起来,重新盖在他肩头。
John撑着拐杖,下?了最后?一级楼梯,直起腰,拍了拍儿子扶着他的手。“陪我在花园走走吧。”
喻闻若点点头,扶着他慢慢地走。
“一会儿Elena和Lily也一起来吃饭。”John对?他说。
喻闻若点点头。Elena和Lily都是他阿姨的女儿,Katherine和自己的妹妹相处得非常好,这两个表姐也跟他们家非常亲近。她们既然来,肯定是连着丈夫和孩子们一起来。喻闻若已经可以想?见一会儿餐桌上的热闹,不禁笑了笑,道?:“怪不得妈妈从下?午就在厨房忙活了。”
John:“她们很想?念你。”
“我也很想?念她们。”
John站住脚,转头看着自己的养子。
“我听说你在中国干得不错。”他唇边带着笑。
喻闻若也笑了,摇摇头:“爸爸,他们只是想?恭维你。”
“那好吧,他们恭维得不错。反正我相信了。”John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你记不记得,当?年我想?让你来我这儿实习,你怎么跟我说的?”
喻闻若有?点儿丢脸:“都多少年了……”
“不,爸爸,我不想?做媒体。”John模仿着儿子当?年的腔调,“我想?做点别的事儿——瞧见了吧,你是我的儿子,你早晚还是要回?到这条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