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就算是北京,高楼大厦中的灯火也已经熄去?大半,但城市天际线依然流光溢彩,仿佛永远都不会睡去?。从32楼的天台往下看,好?像整个世界尽在眼底。
迟也靠在天台边上,上半身很悬地往外探,喻闻若走到他身边,不怎么放心的样子,伸手在他腰上揽了一把。
迟也转过来,朝他笑了。“弄完了?”
“没有。”喻闻若也笑了,“要等明天后期上班了再做。”
迟也点点头,也不做那么危险的动作了。他转过来,靠在灰色的水泥台边上,环视了一下这个天台。
“去?年那期封面就是在这儿拍的。”迟也的手指泛泛地划了一圈,又指了那个门,“你还把门锁了,把我关起来采访……我说喻主编,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对我有什么企图啊?又是把我关车里又是把我关露台的,什么癖好?啊?”
喻闻若说:“那会儿好?好?跟你说话,你听吗?”
迟也自知理亏,但还是嘴硬:“你不也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然后不等喻闻若回答,又挑剔:“这个景也太糙了,你们后期p得?可真狠。”
喻闻若又说:“棚里那置景花了十几万,谁浪费的?”
迟也“嗐”了一声,又笑了。笑意就留在嘴角,一点儿没往上走,眼睛里全是疲惫。
喻闻若伸手揽他的头,把他往怀里带。迟也平常跟他在一块儿就撒娇,喊累,没骨头一样往他身上腻,这会儿了,反而倔头倔脑,靠是靠了,嘴里很嫌弃一样:“诶,别矫情,没这么脆弱。”
说完脖子又支棱起来,仍旧靠在天台边上,吹风。
喻闻若看了他一会儿。
“你打人?那事儿上热搜了。”
迟也“嗯”了一声,没答。意料之中的事,姚锦妍一曝出来就上热搜了。迟也的粉丝到处控评,但是乱成了一锅粥,工作室私信里充斥着他们着急的质询和辱骂——“澄清呢?你死了啊!还不出来干活!”
但是迟也的工作室不会回应了。
“我下午过来之前……”迟也斟酌了一下用?词,“茹姐找我谈了两句。”
喻闻若沉默着听他往下说。
迟也:“她这个人?吧,不是特别实在。弯弯绕绕说了半天,要不是我聪明,都听不明白她说什么……”
喻闻若:“她说什么?”
迟也停了一会儿。“她想从我手里把立新的股份买回去?。”
喻闻若无?言以?对。
从严茹的角度来说无?可厚非。迟也的所有商务,签约主体都是迟也自己的工作室注册的公?司,立欣只是参与分账。事到临头,迟也又这么不顾一切地要赌上事业去?拖张念文下水,严茹想撇清,再正常不过。年初的时候立欣签了三?个新艺人?,一水儿刚冒头的新人?,势头都不错。迟也一直都不怎么听话,这事儿她劝了,劝不住,自然就要想着保全自己了。
迟也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伤心的样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茹姐这些年对我挺好?的了,能一块儿赚钱就赚,不能就散。没道理我要死还拉她陪葬……不怪她。”
喻闻若:“你卖吗?”
迟也:“我不懂这个,你觉得?我该卖吗?”
喻闻若面无?表情:“卖了吧。你现?在急缺现?金流,我看立欣也不像是能上市的样子,你攥手里有什么用?。”
迟也轻描淡写地一点头:“行,听你的。”
两人?暂时又无?话了。
迟也觉得?有些怪异,他始终探着喻闻若的情绪,但什么都感觉不到。以?前喻闻若就不爱表达自己,但是跟他相处时间长了,迟也已经能够很敏锐地探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误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站在喻闻若身边,却完全感觉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那些细节,喻闻若今晚是第一次听到。
他们同时开口。
“喻闻若……”
“你还有机会。”
迟也愣住了:“嗯?”
喻闻若说:“你还有机会反悔。白天录的素材已经剪好?了,你可以?拿那个来先回应打人?事件。然后一步步去?公?关……”
迟也:“我公?关不了。张念文不会放过我的。”
“他以?前也想封杀你,可你不还是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有蒋以?容。”
喻闻若又不说话了。
迟也:“我以?为无?论如何,你都会站在我这边。”
喻闻若突然长长地叹出来一口气:“我当然站在你这边。”
迟也:“你担心俊华那边……”
喻闻若打断他:“不是。”
迟也不猜了,他有点儿厌烦:“行,随便?是什么吧。反正最后决定权在你们手里,你们要是不报,我也不会……”
他话没说完,喻闻若突然把他抱进了怀里,这次非常用?力,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迟也挣动了两下,但是没挣脱得?出来。
喻闻若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像滚水在他皮肉上燎过。
“我有私心。”
迟也不动了。
“跟我回英国去?吧。”喻闻若突然对他说,“如果……”
他没有把如果后面的话说完。但迟也听懂了,如果斗不过张念文,如果官司失败,如果他身败名裂。
迟也笑了:“我不去?。”
喻闻若没撒手,只是叹气。
迟也:“我又不会说英语,你们那个破地方又冷又潮,面包也硬,又没好?吃的……你哪天要是不要我了,我就上街要饭去?了。”
喻闻若几乎发狠:“我不会。”
迟也都笑了:“你要跟我结婚吗?”
喻闻若不假思索:“你答应吗?”
迟也突然意识到喻闻若是真的可以?在法?律上跟他结婚的,吓了一跳:“不不不……那个……”
他用?力地把人?挣开,捋了一捋思绪,突然问:“你听说过破釜沉舟吗?”
他打定主意这个假洋鬼子肯定不懂历史典故,没想到喻闻若自如地接了一句:“项羽最后乌江自刎了。”
迟也:“?”
好?吧这不是重点。
迟也站在他面前,很艰难地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然后突然扯到了另外一件事上面。
“两年多以?前,我跟着邱君则他们那名车俱乐部,去?跑了一次山。”他比划了一下,“盘山公?路,在浙江那边,崖下就是海,风景特别漂亮……”
喻闻若静静地听着。
“那个地方不算危险,邱君则也不敢带他们去?太危险的地方嘛……那些人?惜命。我嫌不过瘾,邱君则跟大家伙儿吹牛逼,说以?后有机会,我们去?川藏线上跑山。那才叫刺激,普通自驾都很危险,我们要是赛起来,一不小心就是翻到崖下,尸骨无?存。大家都说好?,谁不去?谁孙子,结果两年了,音儿都没有,全他妈一帮孙子。”
喻闻若捧场地笑了一下,还是没明白这之间的联系。
迟也:“但我当时就想好?了,说不定那就是我的结局。”
喻闻若眉间狠狠地一跳。
迟也:“我会赚很多很多钱,交给我爸妈。然后我就去?那儿,飞一把……”
喻闻若突然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胡说八道!”
迟也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不想自杀。”他把喻闻若的手拿下来,“我从来都不想死,但我也不怕死。我就是觉得?没意思,不想死,也不想活,就想逃。可是逃不掉,好?像我无?论在哪里,他都会跟上来,继续折磨我。所以?我想把车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飞起来……”
他想起蕾拉写的那个心理医生劝人?自杀的话。“死亡不是终点,是解脱。”
是他们作为猎物的人?生,最后一次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