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初雪来时,阿胭趴在落地窗前看?了好久好久。
纷纷扬扬落下来的寸寸雪白,一如曾经放月亭中少年宽大的衣袖。
阿胭忽然觉得很?圆满。
阚妙青和白舒晏已经在一起了,其中的过程阿胭并不太了解,因为她无论问谁都是支支吾吾的,只管脸色通红,不肯多说。
其实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知道,白舒晏等这样一天已经等了太久,而她也忘记了太久。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让她觉得满足的时候了。
冬天很?冷,但对于阿胭来说,却没什么两样。
因为她是一只灵,不会饥饿,不知寒冷,更不会变老,甚至是死亡……
可现在,她面临着?最重要的抉择。
是选择成为人,还是继续做一只灵?
白舒晏虽然正忙着?谈恋爱,但是对于阿胭他也仍然没少关心。
这件事,阿胭没有告诉谢明澈,但是却和白舒晏提了提。
他?说:“胭胭,重新成为一个凡人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你就要在轮回里循环往复,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同年代的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你会生病,会老,也会死……而最重要的是,成为凡人的你,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还能拥有现在的记忆。”
“胭胭,成为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辈子你和谢明澈能够相守,那么下辈子呢?黄泉一度,他?和你经过忘川,就什么都忘了……”
“胭胭,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在我看?来,就算你之?前是一个人,也不代表最终你就要重新做回凡人,做一只灵,又有什么不好呢胭胭?成为灵,是你数百年的苦难,也应该是属于你的机缘。”
那天,白舒晏和她说了很?多,最后,他?还摸了摸她的脑袋,金丝眼镜后,那双漆黑的眼瞳神色柔和,“如果你真?的想要做回凡人,我也不会拦你,反正你轮回多少辈子,我都会找到你。”
他?说:“胭胭,即便到那时你不记得我了,你也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曾经西山多少年是你陪着我艰难度过,以后人间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
那天,阿胭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最后,她问他,“妙妙是个凡人,你会一直等着?她吗?”
白舒晏回答地没有丝毫犹豫,“会。”
“她的一辈子很?短暂,但我的生命却长无尽头,那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又怎么会怕继续等下去?她轮回一世,我就和她相守一世,这样,她的生生世世,就都是我的了。”
“生命那么长,用来等她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生命那么长,用来等一个人,挺好。
至少两个人中间,总会有一个人记得过往种种。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阿胭已经连续好几天都睡不好觉。
她也害怕睡着了,就会梦见灵虚道长,追问她的选择。
今天或许是因为谢明澈在房间里点了安神香,阿胭闻着浅淡的香味,眼皮沉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当她熟睡着的时候,并不知道谢明澈洗漱完之?后,掀开被子躺在她旁边时,到底静静地看了她多久。
不远处小香炉里的烟雾仍在缕缕缭绕散出,谢明澈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神色温柔。
这一晚,因为安神香的缘故,两个人都睡得很?沉。
清晨时分,阳光透过浅色的窗帘洒进来的时候,谢明澈首先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地先偏头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边的阿胭。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原本睡姿规矩的她就又钻进了他?的怀里,一张小脸埋在他的胸膛,脸色微红,睡得很?香。
他?那双向来冷淡的凤眼一瞬柔和下来,喉结动了动,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随即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洗漱,谢明澈下颚绷紧,有点懊恼自己的行为。
小心翼翼地移开她的手臂,他?动作很?轻地下了床,开始穿衣洗漱。
今天是周五,他?还要去禁宫工作。
替阿胭订好餐之?后,谢明澈就出门了。
或许是因为《禁宫文物修复录》在网上的影响力不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文物修复师这一个职业,而国家也在这样一股全民热议的风潮中,开始鼓励各个大学开设文物修复专业。
也就是说,从明年九月份开始,就会诞生第一批文物修复专业的大学生。
这是田荣生最高兴的事,谢明澈一踏进玉器组的院子里,就听见了他?洪亮的笑声。
站在院子里的谢明澈眉心舒展,薄唇不自禁地微微弯起浅浅的弧度。
终于又听见了师父的笑声。
在这个院子里,有着?谢明澈从少年时期开始,就很珍贵的回忆,而那些回忆里,绝少不了田荣生的笑声。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回忆起来就会感到温暖的记忆。
文物修复不再?门庭冷落,这一直都是田荣生和其他组里的工匠老师们最期盼的事情?。
而现在,属于文物修复师的明天,终于来临。
因为国家对文物修复行业的重视,各项补贴优惠政策下来,文物修复师的工资不再?像以前那么微薄,甚至比之?前高出了好几倍。
文物修复师,不再?是一个连养家糊口都勉强的职业了。
而在大众的眼里,文物修复师也不再?是一个不知所谓的三百六十行之?外的空白职业。
禁宫博物院的孔院长说,“国家工匠,理应得到更多的尊重。”
是的,一个国家所承载的深厚底蕴,都在那一件件历经千朝万代,年岁更迭的文物身上,文物修复师修复的是文物,也是历史,是一个国家背后强大的文化支撑。
华国人之?所以是华国人,是因为我们有上下五千年,文物就是这好几千年冗长岁月的最好佐证。
在踏进禁宫的第一天起,田荣生就告诉了他?,什么是修复师。
这并不是当代年轻大众熟知的职业,也不是他们首先会选择的。
文物修复很?枯燥,为着一个微小的细节,他?们甚至要重复好多道工序,一点也不能马虎,更不能出错。
但这也是一个很热血的职业,因为田荣生说,触摸文物的时候,你也触摸到了历史。
“郦城大学已经开设了文物修复选修课,昨天校长来跟院长说,想在咱们这儿请两个人去当一段时间的讲师,漆器组那边已经让小孟去了,我想咱们这儿就让明澈你去吧?”
谢明澈拿着刷子轻轻地扫着一只玉瓶时,听见田荣生说。
他?顿了顿,还没有说话,就听见田荣生又说:
“我和那群大学生聊不大来,再?加上又是一把老骨头了,就明澈你去吧。”
谢明澈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应了一声。
下午六点下班之后,谢明澈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ZR旗下的一家珠宝店里取了之?前预定的东西,然后又在超市里采购了一堆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