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宝钗缓缓解释道:“若说奇怪,天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自己喜欢的,倒让别人先拿去,是有些奇怪。”
“若说不奇怪......太上皇也不是别人。咱们大周以孝治天下,圣上要以此做表率,孝敬太上皇,也就不奇怪了。”
“我瞧宝璁兄弟不用疑惑这个,只管按圣旨准备就是。”
三春和李纨都连连点头称是。
宝玉却默叹一声,心道:明明大家是要议论做什么寿礼的主意,现在却说到这些君臣父子的俗气上去了,真是无趣!
于是他闭上嘴巴默默坐在角落里,无精打采起来。
宝璁却另有思索,面色渐渐有些凝重起来。
一山不容二虎,天下不容二主,难道皇帝是要借此考贾家的态度?
还是说皇帝其实另有意思......
林黛玉便悄悄推了推他,问:“你想到什么呢?”
宝璁叹气道:“我心里乱得很,一时间觉得圣旨没那么简单,一时间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想到要刻那件寿礼,既要让太上皇喜欢,又要顺皇上心意,可要难死我了!”
林黛玉却忽然笑了,道:“你可真是庸人自扰,无端端想那么多。”
“我问你,你知道太上皇喜欢什么?又知道皇上心里想什么?”
宝璁摇摇头,“自然不知。”
林黛玉接着道:“既然都不知道,那你还发什么愁?”
“与其胡乱猜想,不如凭着赤子之心,只管把寿礼尽心准备了。就算东西不出彩,他们还能怪你尽心尽力做好本分了不成?”
“做好本分?”
宝璁听了这番话,忽然有些醒悟过来,顿时站起来,对林黛玉深拜了一拜,高兴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我人深陷在局中,越挣扎却越入泥淖,幸亏妹妹及时点醒我了!”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被记忆中贾府被抄家的未来糊住了眼睛。贾家诸多烦心琐事,不管大小他都恨不得拿个显微镜,把事情内里剖析得清清楚楚。
殊不知,过多深处的琢磨,他耗费了太多精力,刚才那些胡思乱想的,都险些要入魔了!
正该退一步才能看得更清楚!
众人被宝璁吓了一跳,纷纷问是怎么回事?
林黛玉只摇了摇头,也看向宝璁。
宝璁笑着解释:“无事,就是谢林妹妹,刚才给我点了一个好主意。”
众人又问是什么好主意,宝璁却不说,只道等东西做出来了,再给大家看看。
天色已晚,几人说笑了一会便散了。
次日一早,林黛玉记挂宝璁昨日的烦恼,便去怡红院找他,谁知宝璁一大早也出去了。
他正在玉石轩的库房里,埋头在各色玉石中挑挑拣拣,不拘玉质好的差的,只专门选那些不是十分大的小玉。
经过了几年经营,玉石轩已经把左右后面的房子都买了下来,店面只在内部扩大了一倍,其他都用作库房,储存各种玉石了。
宝璁挑了大半天,足足选了两大箱备用,叫吴茴运回贾府去。
他又去找王熙凤,寻了几个手艺不错的匠人,又要了些紫檀木、黄花梨木、酸枝木和黄杨木。
之后,除了早上念书以外,下午和晚上,他便都在外院新收拾的屋子里埋头做东西了。
期间,宝璁的图纸修修改改,构思也反复琢磨。
考虑怎么能凭赤子之心,做好“本分”,又能恰当地帮助贾府,为了把握这尺寸,他真是日思夜想,费尽脑汁!
过了几个月,宝璁从屋里抬出了一堆指压板和滚珠按摩洗脚盆,分别送给贾母、贾政夫妇、贾赦夫妇。
后,他又与宝玉一起,分别替贾母、贾政夫妇洗脚按摩,又扶他们体验指压板的舒爽。
贾母与贾政夫妇都用得极好,直夸了宝玉宝璁好几个月!
然,贾政高兴是高兴,他依旧没忘了大事,还是时时询问宝璁做寿礼的进度。
背地里,他担心宝璁做不好寿礼,被皇帝责罚,于是派下属偷偷去外面寻上好的玉摆件,打算若宝璁刻不好,就拿那些顶上。
不过,到了次年八月,离太上皇寿诞只半个月时间,宝璁终于把寿礼准备好了。
贾政贾母问起来,宝璁只叫人抬出来一个茶几大小的玉石盆景来。
盆景底座是紫檀木,里面用各种玉石雕刻搭叠起来,竟然是个拜寿的小场景。
只见一乡野田舍的屋子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寿”字。田舍外面花鸟虫树俱全,又有一小小池塘。
一位老寿星正坐在池塘边上钓鱼,又转头笑眯眯地往旁边看。他视线所及之处,正是一男一女两个可爱小童,正乖巧地磕头拜寿。
后面一对笑呵呵的中年夫妇,两人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寿桃,正要往田舍堂屋里去。
整个盆景精致有趣,贾母等人见了,俱是啧啧称奇,把宝璁夸了又夸。
贾政原还打算用门客们寻来的那些玉石摆件顶上去。
现在他见了宝璁这玉石盆景,顿时觉得那些门客们寻来的,都不知道是什么便宜东西了。
“做得还算不错,只是精力花费太过了!”贾政摸了摸胡子,面无表情道:“等太上皇寿诞过了,你定要收心念书,将这些花费的时间补回来才是!”
宝璁还没应声,贾母倒先开口了:“他就算是做这个,每日早上也去念书上课,学业一天都没有落下,你这做爹的不夸他,倒还训他!”
贾政听了贾母的话,连连低头认错,不敢多说什么了。
到了太上皇过寿的前几日,宫中夏太监来询问,宝璁的寿礼是否做好了?
贾政贾赦贾琏便带着宝璁,跟着夏太监把寿礼送进宫去。
到了宫门口,夏太监却只叫宝璁跟着进去,命贾政等人在宫门口等着。
贾政几人先是惊诧,后又镇定下来,塞了一个荷包给夏太监,托他照顾宝璁。贾政又嘱咐了宝璁几句,叫他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