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府没有乱。
延福郡主倒下之后很快被送回了房里,御医很快被召来,讯息又很快地传回了宫里。靖安长公主旋即下令:“都给我闭嘴!不许四处嚼舌头!”看常安公主失神的模样,靖安长公主反而更镇定了,命令一条一条的发了下去,整个府邸又再次进入了静默的状态。
延福郡主在屋里抢救,宫女宦官也陆续被派了来。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公孙佳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延福郡主一向健康,心智也算坚定,不知为何这?回的刺激受了得这?么大。不多会儿,钟英娥也赶了来,一到就问:“怎么样了?”又小声嘀咕,说什么生孩子就是要命,该给钟源纳几个妾以分担生育的风险之类。被靖安长公主一瞪眼,钟英娥就不敢再多嘴了。
公孙佳对靖安长公主说:“我这?就去把阿黎接过来。”延福郡主正怀着身孕,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凶险,以公孙佳的常识来说,如果忙乱成这?样,延福郡主是有可能死的,那就得把钟黎带过来,至少见上最?后一面。
靖安长公主道:“你不要去,派个稳妥的人去接了来。”公孙佳也不是什么好身体,靖安长公主可不想她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公孙佳以为外婆有事要对她讲,犹豫了一下,派出了荣校尉,自己问靖安长公主:“外婆,您有什么吩咐?”
靖安长公主道:“我能有什么吩咐?”
公孙佳叹了口气:“外婆,莫慌。”
“我有什么好慌的?”
公孙佳只好转过身去对钟祥说:“外公,哥哥至少现在不会有事的。”
常安公主也在外面等着,忍不住插言问道:“怎么说?”
公孙佳道:“我的人也没有回来。”
钟祥伸出手来笨拙地拍了拍坐椅了扶手,妻儿子孙围了上来,钟祥又指一指公孙佳。钟保国将脑袋伸到钟祥面前,说:“阿爹,你也觉得药王说得在理,是么?”钟保国才听消息之后是很紧张的,回来报完信,再?说一阵话,他的心情?一松,也觉出味儿来了。
正像公孙佳说的,公孙佳拿出来交给钟源的人马也没有消息,这?些?人可是公孙昂的底子,公孙昂过世才?两年半,这?批精锐的手还没有完全生,且对北方熟悉,放出去真是放虎入山林。这?批人也有数百之多,不应该没有消息的。
钟源自己带了自家的部曲家将数目已是不少,这?些?人也没有传出消息来。
这?种情?况下,一个非常大的可能就是,钟源还活着,并且还能发出命令,约束了队伍不要泄漏消息。又或者,他可能昏迷或者出现其他的意外,但是身边有一个人能够控制住情?况,这?也不算太糟。
最?糟糕的情?况是,钟家、公孙家的精锐被人一勺烩了。这?个就几乎不可能了。钟源不是草包,将士也不是纸糊的,就算有谁想吞了他,也不能那么简单。他除了家将,还领有朝廷指派的一部军队,又有其他人配合。
钟保国一番解释,钟府人心渐安。
而房间里延福郡主已几乎没有声音了,公孙佳的心扑扑直跳,恨不得钻进房里去,一抬脚就被靖安长公主按住了:“你一个姑娘家,不能进去!”公孙佳在外面打了好几个转,荣校尉将钟黎带到。
荣校尉冲回公孙府,没有给钟黎备车,直接将人放在自己马鞍前,飞马将人带到的。
小孩子是敏感的,钟黎平日里看起来不活泼,话?少,此时脸上浮现出了符合年龄的不安,问道:“太婆、阿婆,怎么了?”常安公主将他拉到一边,小声地抚慰。钟黎依偎在祖母身边,心里不那么慌了,宫使又不断地往返,他又有点不太自在了。常安公主轻抚他的背,继续小声安慰他。
公孙佳也挂心得紧,索性依着常安公主另一边坐着,也摸摸钟黎的顶心,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
钟黎道:“那是我阿娘。”
公孙佳又叹气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可还是要稳住,你要是慌了,你娘怎么办呢?”
靖安长公主道:“现在还有我们呢,你让他一个小孩子家……”说到一半又咽住了,钟源还没回来,万一延福郡主今天不好了,又或者钟源出点意外,钟黎就得从现在加紧了,哪里还能再做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了?
不多会儿,郑须也来了,皇太子竟是亲自到了。公孙佳小声对靖安长公主道:“看来他们也没有哥哥的消息,这?倒不算是坏消息。”
太子到了之后,也进不得产房,将外孙抱在怀里,默默地与堂姐对坐,气氛一时很是凝重。从天明坐到天黑,延福郡主才?生下一个早产儿来,太子听说又得了一个外孙,竟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是个外孙。”
他这?说者无意,公孙佳听者有心,心道:哦。
常安公主又问延福郡主如何,御医答曰:伤了身体,需要调养。
反正眼下是死不了了的,太子舒了口气:“让她好生将养吧,告诉她,孩子的父亲会没事的。”常安公主问道:“你有消息?”太子摇了摇头,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总比噩耗强。他心里也极为焦虑,钟源在太子这?里,是外甥以及表侄的身份更大于女婿的身份,他深恐钟源出事,自己会对钟源父亲不起。说这话?,也是在安慰自己。
送走了太子,靖安长公主已经很熟练地下令:继续封口,一如当?初钟祥病倒之时。
公孙佳则奉命将钟黎带走,继续教导。公孙佳道:“还是让阿黎留下吧,你们既要韬光养晦,都在家里不出去,带个孩子还是能带得动的吧?”钟黎轻轻地点点头,他想留下来陪母亲。靖安长公主道:“带得动也教不动,你把他带走,有事我叫你们。”
公孙佳无奈地道:“我要是遇到这种事儿,也是不想离开的。”
“走!”靖安长公主斩钉截铁地说。
公孙佳还要说什么,靖安长公主比她还要坚决,她只得依从,将钟黎带回了公孙府,却吩咐:“告虞先?生,这?几日给阿黎的功课减一减,他心不在焉的,强行教也学不好。”
自此,两处府里再?次同时进入了静默的状态,而朝中上下却没有这?么安静了,他们陷入了争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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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钟源没有音讯这?一条,燕王、纪宸、朱罴都有斩获,各有表功,也给自己的手下请功。同时也趁着自己立了功,好把自己看不顺眼的换掉。三人的奏本送到案头,才?是朝廷暗朝汹涌的开始。
钟保国一心挂念着侄儿,根本掺不进这?些?争执里。他恨不得燕王现在就回京了,好揪着燕王的领子问个清楚!
燕王报功的文?书上也有钟源率军截击敌军的字样,但却看不出其他的讯息来。以钟源的出身、背景,至少报捷的时候还能是能多捎一两条口令的。
然而没有。
一片担忧之下,钟源次子出生之后的一切庆祝都从简了。公孙佳更沉默了,打小她就有不爱说话?的毛病,后来得掌家得与人周旋,话?才?多了些?,现在又变成了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只管看各处送来的消息,处置自家事务。
捷报送入京中的第二天,荣校尉飞奔而来:“有消息了!”公孙佳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荣校尉道:“他们个个都不是什么好货!”消息是公孙佳派在钟源身边的人传回来的,当?时,钟源抵在后面断后。甭管在京城里钟家的女人有多么的横,多么能揪着燕王的耳朵训话?,战场上,钟源、燕王放一块儿只能选一个的时候,必然得是钟源冒死断后,燕王得活下来。
朱、纪二人也不是故意放敌军南下的,他们只是互相“较劲”、“避嫌”。燕王就更不是故意的了,只是按照惯例办而已,从来也没有皇子给臣子断后的道理?。
钟源这?一仗打得仓促,好在士卒都称得上精锐,硬是扛住了攻击还颇有斩获。损失也是肉眼可见的,公孙家的部曲反应最?快,最?先?顶上,钟源整顿其他士卒后续跟上。公孙佳在这一仗里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心疼得整个人都抽抽了一下,摆摆手,对荣校尉道:“你继续说。”
每一仗都会有损失,这?个她知道,但是一次损失这么多的,她还是难受。她这难受与公孙昂旧部对纪宸的心态是一样的——我那可都是好手,很难再补到这样质量的人了!
更让她难受的还在后面——钟源受了伤,消息说,左臂已断,右腿中箭。伤得重,又是高烧等等,燕王暂时压下了消息,试图先把人给救活了,然后才好跟京里交待。但是公孙家、钟家哪有省油的灯?钟家干这?间谍的勾当还略差一点,公孙家的人连夜抽签抽了个报信的人。
要抽签,是因为比较晦气,抽中的人要装死,抬了装薄皮棺材里往外一扔。棺材里还能装不少路上能用的东西呢。
这?人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背上包袱,连夜奔了回来。因大军行动,一路荒凉少人烟,棺材里也装不下马匹,他走得就略慢一些?,消息这才?传了过来。
公孙佳的脸都黑了:“燕王怎么敢?他怎么能瞒到这个时候的?”骂完不等人劝,自己先?把自己说服了——燕王是必须这样做的,他得显示出自己的能力,得能控制得住场面。否则钟源一出事,鬼知道会不会有人借题发挥!无论是东宫还是钟家,借这?个事背后给他一刀,将他调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皇帝别的没有,儿子还是很多的,哪个皇子配上一个老将,也都差不多能坐镇了。
反正,钟源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这?个消息必须压下来,等燕王报捷之后再报上去!不能妨碍了燕王建功。
公孙佳紧急赶往钟府,与钟家通了个气。靖安长公主道:“我这?就进宫要人去!”
公孙佳道:“且慢,您,先?装不知道!”
“不能拖!”靖安长公主道,“已经拖了很久了,你小孩子不懂,他们在战场上,早一刻早到就能多一分生机!”
公孙佳道:“那好,证人我也给您带来了,请您带上。”
常安公主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