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宇无尘、金茎有露。沛水云泛、瑞气飞浮。*
尧夏阁中是?宫中宴饮群臣之所。
熙和?帝不喜宴饮,此地并不常开。然?而,万寿宴当早,百官们?三三两两地陆续进阁,却?发现阁中无一物不簇新?齐整,气势恢恢,昭彰天家气派。
阁中当值的内侍们?皆是?侍宴熟手,对大臣们?的面容并不陌生。
然?而,他们?此时却?频频眼风乱飞。不为别?的,皆是?为了偷觑大臣们?身?后赐恩参宴的儿子们?。
这些官员之子们?亦步亦趋跟在父亲身?后,脚步规矩,不敢造次。
尧夏阁最?年长的内侍一边带路,一边心?中嘀咕:果然?儿子多肖似父形。
譬如虞侍郎性情刻板,其?子虽未加冠,行止却?一板一眼,如同比照着刻尺量出?来的。
再说柳詹事一向行事大胆无拘,其?身?后的稚子到处好奇地这摸摸那碰碰,俨然?把宫禁当成半个自己家。
他正暗自凝思,兀地听见一阵窃窃私语,心?里一突。
可是?哪儿出?了什么差错?
他连忙朝人声嘈杂处看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尧夏阁中,竟蹦出?个姑娘!
那姑娘形容姣好,她并未着命妇服,穿行在一众衣冠顶戴之间,神色间略有仓皇。
他恰好带完两位官员,身?上没有差事,干脆三两步凑上前去:“这位姑娘是?……?”
林又?雨一入森严宫禁就沐浴着周围人异样目光,心?情正忐忑不已。这下有个内侍前来搭话,她连忙把手中攥紧的请帖递出?:“家父乃御史太林昌。”
内侍又?问:“原来是?林大人千金,请问令尊何在?”
“家父昨日夜半偶恙,深恐病容有碍,不敢面圣,”林又?雨说道:“但是?圣上恩旨在前,小女子奉旨进宫,欢祝陛下圣诞。”
她虽有些紧张,说话时却?不卑不亢,十分得体。
身?边大臣们?来往匆匆,注意力却?放在那内侍与林小娘身?上。
“这……”那内侍一时皱紧眉头。
圣上是?有这么一道命令让群臣携子赴宴,可他老人家可没说这“子”必须是?儿子!这林御史膝下无子仅有一女,这林家姑娘赴宴,也是?合情合理。
“林家姑娘,先随奴才入座罢。”他松了口,心?下却?盘算着找个时机把这事上报去。
一众男性大臣间竟出?了个女眷,到底有些扎眼。
未几,大臣们?都依次按照位置入座,儿子则坐在他们?身?边席位上。
这位次安排得很是?得人心?,万一出?了差错,做父亲的还能看顾一二。
轮到虞蔚兰坐下时,他的手心?已经出?了淡淡一层薄汗。
他虽生性沉稳,毕竟不过十四岁,眼界未开,又?是?头一遭来这规矩森严的禁城。走这一遭时,他连呼吸的拍子都要在心?中计数,生怕御前失仪。
饶是?如此,他心?中仍旧紧张不已,一时竟没注意林又?雨那处闹出?的动静。
坐下后一抬头,映入虞蔚兰眼帘的便是?一位水色裙裾、素净打扮的女子。那女子神色略有不安,在一众衣冠间宛如一枝轻轻摇动的清水芙蓉。
那女子察觉一道惊愕视线,未有旁的表情,只对他轻轻颔首示意。
虞蔚兰呼吸滞住,一时愣怔忘了还礼。
突然?“啪”的一声传来,吓了虞蔚兰一跳。他一抖,才发现原是?父亲拍了拍他膝盖。
虞振惟低声警告:“莫要到处乱看!”
虞蔚兰立刻垂下眼睑,正襟危坐。
眼睛虽然?不乱看了,他的心?却?忍不住想着方才惊鸿一瞥的那姑娘。
她是?公主么?不对,若是?公主应当与圣上他们?一道入席才是?。是?大臣女?只是?她身?边并无长辈陪同,究竟……
正乱糟糟想着,虞蔚兰突然?听见内侍一声高?喝声:“陛下驾到——”
顿时,尧夏阁中窸窣动静趋于无声,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熙和?帝穿着吉服,一路龙行虎步而来。
待熙和?帝行至主位,大臣们?仿佛事先排演了好一般,同时屈身?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熙和?帝招了招手,却?没让他们?起身?。后面还有太后、妃嫔与几位皇子呢。依照礼制,大臣们?也该向他们?行礼的。
随着妃嫔与皇子等人依次入座,众臣一一叩拜,又?花了一炷香时间。
尧夏阁不愧是?皇家用来宴宾客的厅堂,金琉璃瓦顶、汉白?玉砌阶,被探进殿中的阳光将它照耀得熠熠生辉。
虞莞与薛晏清坐在次阶上,略矮了太后与陈贵妃半阶,与皇长子夫妇遥遥相对。
从她那处看去,恰巧可把殿中众人一览无余。
最?先察觉的视线来自于虞振惟身?边的少年。
虞莞从未见过十四岁的虞蔚兰,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自小就被送入学堂,与双亲都只能三五不时见上一面,更遑论她了。
虞蔚兰看着她,过远的距离模糊了他的神情,虞莞只能依稀感觉到那份目光的专注。
她心?中难免一叹。
“那是?虞府的公子?”身?边清冷男声突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