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勒踏着月色走下云阶,俊美面庞端正到无可挑剔,他仰头看了看挂在天边的月盘,蓦地,提唇轻笑,笑中满是嘲弄。
他回到偏殿,穆罕尔王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立即拥上来,问:“怎么样?”
耶勒习惯性摸向腰间佩刀,却落了空,方才想起这未央宫规矩森严,谒见天子时是不许带兵刃的?,他的?佩刀还放在宫门口的执库司。
他只得抄起香鼎边的?铁钩,于指间翻了个花,轻声道:“他垮了。”
穆罕尔王面露同情,随即压低声音道:“你们把人家媳妇偷了,还是怀了孕的?媳妇,他能不垮吗?”
耶勒道:“是我们,你这个帮凶做得可是很称职的?。”
“我倒霉呗。”穆罕尔王上榻脱了靴子,念叨:“我看出来了,反正就算可以走今夜也走不了,早过宫禁了。”
耶勒在殿中转圈,把一根铁钩耍得花样百出,像是将军手中破阵杀敌的?弯月刀。他转了许久才?停下,冷静道:“他不会一直垮,按照他的?心智城府,早晚会把这一切都弄明白的,我现在很担心谢润,我明天倒是可以把音晚带走,可谢润怎么办?”
“带着一起走呗。”穆罕尔王躺在榻上,打着哈欠道。
耶勒冷哼:“你说得轻巧,音晚失踪这么久,你以为皇帝就没往谢润身上怀疑?他虽没动谢润,但一定派人监视他了,没准儿正想着顺藤摸瓜呢。”
他想,前面几回音晚都没有跑掉大概就是因为此。所有的?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逃无可逃,去无可去。
这一回唯一的?不同,便是他耶勒的?存在。狗皇帝做梦也想不到他竟是音晚的?舅舅。
耶勒将铁钩扔开,心底泛起些许不安。
他总觉得这不会是永远的?秘密,按照皇帝的?精明劲儿,也许会叫他查出来。
正忧虑重重,穆罕尔王自榻上探起身,跟他商量:“要不让皇后娘娘回去吧,继续做她的皇后,跟皇帝赔个不是,她还怀着孕,料想皇帝就算打她也不会使劲儿打。”
耶勒当即道:“滚!”
穆罕尔王睡眼惺忪道:“你也知道这样不行,那你还愁个什么劲儿?反正我们是一定要带人走的。”
耶勒歪头一想,觉得他说得有理,便不再啰嗦,也翻身上榻睡觉。
一夜酣沉,到第二日他们掐着开宫门的时辰出宫。
同来的随从和马车都在执库司候着,耶勒是乔装进宫,不能在太多?人前露面,萧煜早就特许他坐马车出入宫门,马车一路慢行,在顺贞门前被人喝停,例行检查。
穆罕尔王笑呵呵地同禁军们招呼,缩在袖中的手却不禁绷紧,摸向藏在腰间的软剑。
禁军正要拂开车幔,被人喝止。
禁军统领沈兴扶剑走过来,道:“这是陛下秘密召见的?外臣,你们退下,本将亲自查。”
众人依言火速散开。
沈兴拂开车幔,与坐在里面的耶勒目光相接。
耶勒刚把佩刀拿到手,正用绒布仔细擦拭,见到沈兴,依旧坐得稳稳当当,毫无惊讶与慌张。
沈兴掠过他和坐席下的?漆板,唇线紧抿,抻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告诉润公,我再不欠他的?了。”
耶勒含笑道:“我最近几年都不打算跟他见面了,这话还是你自己告诉他比较好。”
沈兴面色沉凝,瞥了他一眼,状若无事地退出马车,扬声道:“放行。”
宫门向两侧推开,闪出一条洒满阳光的?宽敞大道,马倌扬起蟒鞭,蹄铁飞踏,朝着外面奔去。
一路畅行。
直到出了皇城,耶勒才?低下身子把漆板打开,把藏在里面的音晚拉出来。
她穿了一身太监服,青色锦袍,同色纱帽,腰束革带,脚踩乌靴。不过昨夜悄悄溜去执库司时太过匆忙,头发没绾好,从漆板下爬出来时碰掉了帽子,如瀑青丝像流泻的泉水垂坠下来,披散于脑后。
耶勒下意识抬手想给她把头发绾起来,但立刻想到,大周礼教森严男女有别,比不得突厥豪放随意,便又将手缩回去。
他小心翼翼看着音晚的?神色,厚实?乌黑的?发垂在颊边,包裹着下颌尖尖的?一张小脸,平静若清潭水,半点波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