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梦,梦中音晚正坐在窗前,托腮看着苍茫夜色,幽幽叹息:“我该怎么办啊?”
萧煜想走近些,问问她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他们之间倏然生起一阵白烟,那孤坐窗前的纤弱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他一急,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大殿中格外安静,灯烛亮在案头,昏黄微弱,轩窗开?了一道缝隙,送进缕缕夜风,摇曳着轻若烟雾的纱幔。
萧煜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冷汗涔涔。
他扬声道:“望春!”
望春立即推开?殿门进来。
“召校事府校尉吴勉。”
望春看了眼更漏,目光未收回来,便听御阶飘下不耐烦的声音。
“快去!”
他不敢再耽搁,去值房取了鱼符,唤来个伶俐的内侍,将鱼符交给他让他立即出宫去召吴勉。
这位新晋校事府校尉吴勉是萧煜亲自提拔上来的。
校事府是专为君王刺探机密、监视朝臣的署寮,善阳帝在位时校事府被谢家把持,几?乎成一步废棋。萧煜继位后重建校事府,陆续铲除谢家爪牙,往里安插亲信,杜绝他们与朝中官员往来授受。
古来帝王疑心深重,故而?才?有校事府的存在。
吴勉今年三十多岁,正直鼎盛年华,腿脚灵敏,来得很快,拜倒在殿前,向?萧煜回禀。
“臣奉陛下指令,已派人陆续潜入瑜金城,伺机而动。只是穆罕尔王防备森严,且瑜金城到底是突厥地界,臣怕惊动王庭,让他们察觉娘娘就在城中,给娘娘带来危险,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力求稳妥,徐徐图之。”
萧煜道:“你做得对,务必要?保证皇后周全。”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舒缓着疲倦,道:“朕今日召你来,有另外一件事,除了穆罕尔王,再去查另一个人。”
吴勉抬头,见萧煜神色冷凛,薄唇轻启:“耶勒可汗。”
自打音晚失踪,萧煜便一直恓惶焦虑,终日想得尽是如何将人抓回来,全然失了本该有的冷静睿智。
校事府查过耶勒,报上来的结果没有问题,他便真就是没有问题了吗?
此人骁勇多谋,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初他是和穆罕尔王一起出入宫闱,若穆罕尔王当真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偷拐大周皇后的事,他能毫不知情,毫无反应吗?
但此人愣是一直神隐在这件事之外,看上去从头至尾都没有他的参与,连萧煜亲自去了瑜金城,去了别苑,都没有摸到关于他的任何痕迹。
这么大的事,就算真与他无关,他也不至于这般置身事外,一点都不帮好友的忙吧。
事出反常,必有鬼。
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一场混乱的梦魇,让萧煜想起了一件事,一个甚是明显的破绽。
从雪儿的话到别苑里音晚对他的讥讽指责,都可以看出音晚是因为“质子”一事才?狠下决心离开他的。
可穆罕尔王做为大周与突厥联络的使者,他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早于萧煜和音晚成婚。
若他要?告诉音晚,有的是机会,远的不说,当初在骊山,他若是想说,恐怕音晚早就知道了。
可一直到音晚怀有身孕,还?在满怀期望地要他许诺会对孩子?好。
彼时情真意切,不似作伪。至少说明,音晚知道“质子”一事是在怀孕之后。
而?恰恰是那个时候,在穆罕尔王的牵线搭桥之下,耶勒乔装来到长安,来到了未央宫。
时间比对严丝合缝。
萧煜冲吴勉道:“耶勒那个出身瀛山族的母亲,还?有他姐姐的去处,还?得再查。”
吴勉颇为不解:“臣当日已再三查证过,就算耶勒可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躲过校事府的耳目。”
萧煜忖道:“校事府之前一直把持在谢氏手中,而?谢润对校事府的探查方式甚是熟稔,若他早就和耶勒有所勾结,一定会未雨绸缪,提前教他如何避开校事府耳目,捏造出一个虚假的故事来洗掉他身上的嫌疑。”
“所以,你们要摒弃从前的方式,拟定出新的章程,重新再查,一定要?给朕把耶勒这个人查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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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晚坐在窗前,一夜未眠。
青狄推门进来时见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衫,发髻齐整,目中暗含忧色,倒是没说什么,只把茶点奉上,要?她梳洗后用一些。
刚净完面,淡敷过脂粉,侍女便在门外道:“可汗说新买进来一批锦鲤,放在湖中养着,请小姐去湖心亭赏看。”
青狄知道原委,心中自是厌烦,随口说:“小姐昨夜没睡好,劳烦姐姐向?可汗回禀,今儿就不去了。”
侍女踯躅着,面带怯色,迟迟不肯离去。
音晚从前在未央宫中看惯了这样的表情,料想一定是舅舅向?这侍女下过严令,要?她务必把人请去。
她淡声说:“我去,你在外面等着我,换过衣裳就走。”
侍女如蒙大赦,向?音晚深躬鞠礼,退到门边。
有些事,既然躲也躲不过,倒不如迎面而上,往他心窝多捅上几?刀,让他试一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