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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86章(2 / 2)


音晚只笑不语。

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时,音晚才从如意坊走出来。

她戴着羃离,东拐西转,走到柿饼巷,见巷前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肩背平直,夕阳挂在柳梢头,熔金般的光芒镀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细长。

音晚顿住脚步,只觉呼吸有些闷滞,隔着层层叠叠的青纱看向他。

他转过身,一眼便认出音晚,快步走过来,想立即揽她入怀,手指颤了颤,却忍住了。

“晚晚,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音晚低眸沉默片刻,勾起笑靥:“很好,谢谢舅舅关心。”

耶勒以为音晚也会问他过得怎么样,那样他就可以自然地告诉她,他已经是突厥大可汗了,草原至尊,万人之上。

在狼山接受众人跪拜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就是音晚,他那时候想,若她能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享受这尊荣该有多好。是以,刚刚举行完大典,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洛阳见音晚了。

可音晚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低着头,仿佛对他的生活丝毫不关心。

耶勒突然觉得一股凉水兜头浇下,把他一路跋涉,想要见到音晚的迫切悉数浇灭。

他倍感失落,安静了一会儿,勉强堆起笑,问:“小星星呢,走,带我去看他。”作势便要往巷子里走。

音晚站在原地没动,道:“近来城中有诱拐男童的恶徒出没,我怕小星星出事,把他送到朋友家里去了。”

耶勒慢慢退回来,一时有些尴尬,他打量了这周围的环境,道:“这地方也太破旧简陋了些,你怎么不挑个好一些的住处?”

音晚低着头不说话。

耶勒上前一步,隔纱凝着她的脸,沉声道:“我收到你托人送来的银两了,晚晚,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如此。”

音晚心里五味陈杂,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有烦躁,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慌乱,她已经习惯了在洛阳的生活,简朴却自由,辛苦却踏实,一见着耶勒总有种平静生活要被搅乱、所有艰辛努力要付诸流水的感觉。

那着实让人恼。

耶勒见她不说话,也不想勉强,道:“我会在洛阳住十天,就住在离你家不远的云祥客栈,你若是实在不想见我,就不必理会了,十天之后我就走。”

他将要走时,音晚蓦地问:“舅舅来洛阳有事?吗?”

“你外祖母这些年身子不大好了,总念叨你母亲,久久难以释怀,我怕给她留下遗憾,带着她来这里,让她见一见你父亲和兰亭,听说兰亭有了孩子,正好带着一同见一见。”

音晚眼前一亮:“父亲和兄长要来洛阳?”

“你还不知道吧,大周的雪郡主将要成婚,嫁的是洛阳望族贺家的嫡出公子。雪郡主是被姐夫抚养长大,皇帝特准谢家来洛阳观礼。”

这些年随着谢氏倒台,自是人去茶凉,树倒猢狲散,昔年鼎盛的世?家豪族顷刻间灰飞烟灭,党羽或死或倒戈,朝野之上再也没有半点谢氏的影迹。

瞧上去衰败如斯,唯有谢润一脉得以全身而退,保全富贵。

因这一点,在满街满巷“天子好男风”的话?本杜撰之余,还有文?人执着于以皇帝和谢皇后为原型编纂各种风花雪月,爱恨情仇的故事?。

道:帝王本无情,因缘偏弄人,封殿数载,死生不见,却不知是无情,还是有情。

音晚应付完耶勒,第二日去如意坊的路上,便听到了说书先生在街头说她和萧煜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若非经他梳理,音晚几乎都忘了,她和萧煜之间曾有过那么多坎坷起伏,悲欢喜乐。

到了如意坊,胡静容打趣她难得来晚,可是路上被什么俏郎君迷了眼。

她向来没个正经,音晚也不与她说正经话,笑了笑,便去竹筒里翻找昨日未描完的绣样。

已是岁末,天气寒凉,窗外飘起了冬天第一场雪,细小的冰粒子顺着屋檐哒哒落下,伴有西风呼啸。

屋内早生起火炉,银炭烧得旺盛,暖融融的,轩窗板一落,扣上铜栓,便将风雪挡在外面,女子身上脂粉香与各色鲜亮绸缎铺满屋,独独隔绝出一片春光明媚的小天地。

胡静容夹着账本风风火火地来里屋找音晚,道:“我从崖州订购了一批狐裘棉衣,明日就能送到洛阳,因天子驾临洛阳行宫,城防严格起来,怕是不会让他们进城,你带着人去接一下。明天我要亲自去卢家送衣裳。”

卢府在洛阳也算有头有脸,往来皆是官宦贵眷,音晚怕里头有人识得自己,自然不能出面应酬。

便应下,回去收整,预备明日去城门口接货。

临去前胡静容又给了她一束桃花,笑说:“谁家小郎君啊,可真是够执着够痴情的,你干脆以身相许得了,这天寒地冻的,能种出这么多桃花,定然非富即贵。”

音晚低眸看着桃花,想起这些日子不光有花,还总有卖糕饼的老妪在如意坊外叫卖,且卖的不是栗子糕,桂花糕就是桃脯,总之都是她爱吃的,物美价廉,就跟白送一般。

那些糕饼用料考究,入口绵软,桃脯滚过糖霜,酸甜可口,自打她离开未央宫,就再也没有吃过这样地道上乘的了。

她抚着桃花瓣出了会儿神,冲胡静容笑道:“没影儿的事?,瞧你都快杜撰出一场大戏了。”

嘴上轻快,心里却沉甸甸的,瞧着花瓶里的桃花,猛地把花束抽出来打开窗扔了出去。

把胡静容看傻了,她从未见过音晚这般暴躁粗蛮,竟忘了可惜那一束错季开得不易的桃花,只呆愣愣看着她。

音晚面色平静,道:“若是我明天出不了城,你别忘了派别人去接货,别耽搁了。”

胡静容一头雾水,心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一没作奸二没犯科,怎会出不了城?还没问出口,音晚已经推门走了。

第二日,音晚照例雇了骡车,打包好银两,清点了随行的五个小厮,朝洛阳东城门而去。

如今她穿不起鹤氅和狐裘,唯有将棉衣裹紧,迎着冰雪寒风,艰难行路。

这一路都是畅行无阻的,眼瞧巍峨城门近在咫尺,倏地从夹道两边窜出大批禁军,利落地驱散行人,关闭城门。

短暂的混乱,顷刻间行人散尽,街衢上空空荡荡,只有几驾骡车和几个已经吓傻了的小厮呆立寒风中。

音晚看着这出戏,面容甚是平静。

铠甲光泽闪烁在冰雪后,禁军立成两排,中间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地上覆着薄薄的雪毯,脚印由远及近,他身着紫貂大氅,如从濯濯笔墨山水间缓步行来,明明眼中冷寒蓄满怒气,但还是勉强堆出一抹可以算作温柔的笑,像是不愿意破坏这久别重逢的意境。

萧煜凝着音晚,轻声说:“晚晚,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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