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时间没想起自己到底在哪见过这棋盘,还是转过天,桂兰过来向他禀报,说李余换着各种花样想从琅嬛殿里出来,他才想起李余曾经画出过类似的纸棋盘。
不同的是,当时的纸棋盘上只有线条,没有如此丰富的色彩。
皇帝召来秋水营的指挥使,从指挥使那得知是老九把李余的棋带出了琅嬛殿,如今飞行棋已在京中流行开来,莫说后宅妇人与闺阁小姐参加诗会雅集时爱玩,便是那些成日不着四六的纨绔子弟,也格外偏爱这项消遣。
诚然这里头有几分老九的缘故——皇子喜欢的玩物,自然比寻常世家子喜欢的东西更招人稀罕,是个人都会想跟风试一试,但也不能否认,这棋确实不像皇帝最开始以为的那样不值一提。
至少它做到了没有门槛,上手就会,且还不用策略,更不用深思熟虑步步为营,只看掷骰子时的运气。
也难怪能在京里掀起这么一阵潮流。
皇帝不由得扼腕:可惜这只是李余不务正业弄出来的消遣,若是别的什么正经物件就好了。
这么一想,皇帝突然记起当时和纸棋盘一块送到他这的,还有一支竹笔。
那竹笔同毛笔一样需要蘸墨,虽然样式小巧方便携带,但却笔触滞涩,还写不出毛笔的韵味,在他看来与鸡肋无异。
但他依稀记得,在他让桂兰把竹笔送回去后的第二天,秋水营指挥使来向他报备,说是秋水营的一个暗卫觉得竹笔有用,便仿造了几支一模一样的。
秋水营是皇帝私军,营内除了暗卫便是探子,对外行事隐秘,对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皇帝汇报,所以皇帝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如今又想起来,皇帝便问指挥使,那竹笔对他们而言怎么个有用法?说来听听。
指挥使一五一十细细道来:“陛下有所不知,秋水营的探子时常借用字条传递消息,竹笔小巧不起眼,平时可装作簪子插在发间,亦可藏于袖中,被发现也不会有人认为那是一支笔,扔到地上也不过是一支竹管,不会惹人注意。需要写字条的时候,拿出用瓶子装的墨汁就能使用,遇到危险也可做利器或暗器杀敌……”
说完竹笔的多种用法,指挥使还说:“臣见其便利,便叫人大批量仿造,如今整个秋水营已是人手一支竹笔。”
皇帝有些意外,同时发现,自己的看法显然是被自身的处境给限制了,所以才会在看到竹笔时,只想到拿竹笔写字顺不顺手,写出的字好不好看,没想过对其他人——例如秋水营的暗卫探子来说,这是一样非常方便的随身物件。
如此看来,他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觉得李余弄出来的东西不中用,换个角度,或换个人来看,说不定能发现特殊的用途。
如此甚好!
皇帝欣喜万分,半点不觉得李余能弄出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早在李余透露出活字印刷术时,他就找太医问过了,其中一位太医从他祖上传下的医书里看到过类似的病症,说是一些人疯掉或是变得痴傻后,此长彼消,会展现出不同于寻常人的才能,有的是过目不忘,还有的仅凭目测就能精准报出一棵树有多高,一条河有多宽。
因此皇帝认为李余也是其中之一,而她不同于旁人的地方,就是她那令人惊叹的奇异想法。
皇帝问桂兰:“你方才说,安庆趁你们不注意,又爬墙上去了?”
在一旁安静等候的桂兰低下头:“回禀陛下,公主近来越发焦躁,已闹了有许多日,幸好有殿外看守的神武军在,及时把公主从墙上带了下来。”
皇帝沉吟片刻,道:“你去和安庆说……”
……
“皇上说了,殿下您偷拿先太后的佛珠,设计陷害东平侯夫人,又在皇后举办的春日宴上着人引男宾入女席,污东平侯夫人的名声不成,反而害了曦月郡主,这才被下令禁足。若真想出去,需得将功抵过才行。
桂兰跟李余转达皇帝的意思时,着急想要出去的李余正在烤肉解压。
小炉子放桌上高度正好,点起炭火再加一面铁丝拧成的网,就是架小巧的烧烤炉。
铁丝网上刷了薄薄一层油防沾,片好的肉佐上色泽浓郁的酱料,在高温下发出诱人的滋滋声响。
李余一手酱料刷,一手长筷子,闻言战术后仰:“将功抵过?我连出都出不去,怎么立功?还是他压根就没想让我出去,故意拿这话搪塞我的吧?”
桂兰:“……殿下慎言。”
桂兰这些日子待在李余身边,非常清楚李余有多口无遮拦,并发自内心觉得李余还是被拘在琅嬛殿的好,放出去指不定惹出什么滔天大祸。
可她有皇命在身,只能照着皇帝的意思,一步步诱导李余:“奴婢看您做出的飞行棋就很是让人喜欢,不如再弄出个别的什么新鲜玩意儿,若能让皇上高兴,没准你就能出去了。”
李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对,封建社会,让皇帝高兴也是功劳,就跟惹皇帝生气会被砍头抄家一个道理
可她惹皇帝生气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反过来讨好皇帝呢。
但要不讨好皇帝,她就出不去,出不去琅嬛殿,她又如何作死?
李余陷入了死循环中。
这时琅嬛殿的宫女来报,说是李文谦和小十一来了。
那日下过飞行棋后,拿走棋盘图纸的老九再没往李余这儿跑过,倒是小十一,常和李文谦一块过来找她。
李文谦同小十一看李余在亭子里烤肉,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李文谦倒没说什么,就是顶着一张无奈的小脸跟小十一借了扇子,坐到李余身边替李余把呛人的烟给扇走。
小十一摇着头坐到一旁,很是不解地问李余:“你要吃什么让尚食局做不就好了,何必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