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滢第一次见叶阳希的时候是在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刚15岁,戴着呆板的黑框眼镜,出门不敢抬头,除了会弹钢琴,她什么也不?会。
应泯刚刚出国,家里的视线突然转到了她身上?,她害怕,害怕的连话都说不?好。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他们都围在她旁边,脸上带着热烈期盼,期盼她能像哥哥一样出色给家族争光。
可她做不?到。
她被他们看似亲切地围着,内心却只想挣扎逃离。
这时,一个穿着浅灰色运动套装的高?个男生从她身边经过,淡淡的笑声一晃而过。
她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身上有股好闻的薄荷味。
他是谁?
也许是被分?散了注意力,很神奇的,她心里那些焦躁难过的情绪突然得到了缓解,她在人群里寻找那个背影,可他已经不?见了?。
在上台之前,妈妈对她说:“滢滢,别紧张,你肯定能做好。你看你哥哥,他上?台从来没有过怯场,还拿过那么多奖,你是他妹妹,肯定也没问题的。”
哥哥、哥哥,又是哥哥。
她不是第二个应泯,如果她做不?到像应泯那样优秀就不是应家的女儿了吗?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踏上舞台的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曲谱上?的线条变成一条条扭曲的长虫,扭动着它们恶心的身躯。
她想吐。
第一个音按下去的时候,应滢已经知道自己完了?。
怎么办,他们在下面看着她,可她出丑了?,她该怎么办,好想去死,好想赶快消失,怎么办……
泪珠一颗颗的滚落,她听见爸爸的声音在说,“这是在搞什么?”
她搞砸了。
“嘿,别哭了。”
是谁在说话?略低沉的男声,带着一点笑意。
“把眼睛闭上。”
明明是陌生的声音,可她却不自觉地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闭上眼睛,眼前那些面目可憎的线条长虫不见了?,黑白琴键在她脑海里浮现,那些音符仿佛长着翅膀,轻飘飘地从她眼前飞舞而过。
“照着你眼前的谱子弹,你能做好。”
嗯,我?能做好。
从她崩溃,到一连串流畅的音符从她指间倾泻而出,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看见她恢复正常,应家的人终于露出了笑意。
应滢是有实力的,一旦投入状态,整首曲子弹下来情感饱满,技巧流畅,评委们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
一曲终了?,应滢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在后台四处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直觉告诉她,也许会是那个高?个子的男生。
可她找不到他了?。
一直到决赛。
她再次因为家里给?她的压力崩溃,躲在厕所里大哭,老师给?她打电话通知她要入场准备了?,她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干,匆匆跑出厕所,结果撞到两个女生。
“你没事吧?哪里疼吗,用不用我们送你到医院去?”
好温柔的声音,连她递过来的纸巾都是香香的。
应滢透过指缝,看见了?这世上?最漂亮的一双眼睛,澄澈透明的眸子里,正映着她哭泣丑陋的模样。
莫名的,她心里传来一阵刺痛。
似乎是条件反射,她什么也没说,爬起来抓过她手里的纸巾就跑。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对她伸出援手的女生,是刻在叶阳希心底的那个人。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对那天给?她温柔鼓励的男生说句谢谢,可她没想到她再次和他遇上?了?。
他是她迄今为止,看见过的最好看,也最温柔的男生。
他有这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最干净的手。
他有些惊讶地指着她手里的领结,“我?的领结,怎么在你这儿?”
应滢那时才知道,他叫叶阳希,18岁,笑起来的时候右边的嘴角上?翘的弧度更大,他很高?,和他说话的时候她要仰着头才行,单薄的双眼皮下,那双沉黑如墨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会让她心脏会不?自觉地加速跳动。
她想,换做任何一个女生,都会对他心动。
她也是。
只是他似乎有女朋友了?。
比赛结束后,他在后台被李家清叫走的时候曾对她说,“诶,那个谁,你帮我找一下手机,要是小白兔给?我?打电话,告诉她在外面等我?一会。”
他记不住她的名字,却让她告诉他的小白兔,让她等他。
小白兔,是他给?女朋友的昵称吗?
蓦地,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在厕所门口看见的那双眼睛。
她甩了甩头,笑自己敏感。
那天叶阳希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他回到化妆间,拿起自己的手机说了?声“谢了”转身走到门口,又问头来问:“小白兔给?我?打电话了?吗?”
她愣愣的摇头,“没、没,阿、阿冀……”
“谢了。”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已经潇洒地消失在了门边。
她以为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而她甚至来不及问他是否记得她的名字。
她总是这样,不?够自信,不?够大胆,不?够果断。
对钢琴是,对家里是,对叶阳希,也是。
或许她就要这样抱着不?断增加的遗憾度过这一生。
可应滢做梦也没有想到,被家里送出来留学,会让她再一次遇见他。
费城的秋天满目萧瑟,校园里各色人种走在一起,他们之间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她从琴房出来,看着满地的落叶,心情却比此时的场景更加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