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段无心,虚弱的扯出一个笑容,“我哥小时候那样都过来了,他福大命大。”
“嗯。”段无心猛得点了点头,像是注射了莫大的信心,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趴在手术室的门口,眼巴巴的盯着那块遮挡的白布,想象里面的凌君寒正在受着怎样的煎熬。
早知道,早知道应该让大家许愿的。
段无心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恨自己乱了阵脚。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眼睛熬得发红,却没有心思休息。
全靠精神力在强撑着,无能为力站在外面,等?待凌君寒安全的消息。
孟与森急匆匆赶过来,抓着凌嘉木的手臂问:“手术结束了吗?”
“还没,我们都在等。”凌嘉木摇了摇头,弯腰把自己身体的重量放在孟与森身上,声音颤抖,“森哥,我好怕。”
段无心回头,看到那个一直微笑着小太阳一样的凌嘉木,面对比自己更成熟强大的人,终于暴露出内心的脆弱。
他从手术室门口踱步到他旁边,低声说,“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躺在里面。”
“瞎说什么,跟你没关系,只能说他用情太深。”
孟与森点了点他的脑袋,低声说:“下次别这么冲动,无证酒驾,你要?出事了,我跟君寒真没办法交代。”
段无心抹了一把脸,后背贴在冰凉的墙上,“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凌嘉木把头埋在孟与森怀里,喃喃道:“你帮帮忙,能不能研究个机器出来可以让心心自由切换,我不想我哥以后再这么冒险了。”
“好,我尽力,”孟与森点头,揉了揉他的脑袋,把手上的袋子塞过去,“你们两位小朋友吃点儿早餐,估计后面还得熬几天,别现在身体就扛不住了。”
段无心吐了口气,接过早餐,“我吃。”
他艰难的把面包咽下去,没来得及喝水,就看到手术室的灯骤然熄灭。
大门打开,担架推出。
凌嘉木扑过去抓过医生,着急问:“他现在怎么样?”
“碎片取出来了,伤口也已经缝合,”医生实话实说,“情况没我们想象的糟糕,但确实伤得很重,正中心脏。什么时候醒,还不知道。”
段无心松开咬出血的下唇,微微弯腰,鞠了一躬,“谢谢医生,我可以去陪他吗?”
“你们家属轮班观察吧,一次进一个人,人太多对他恢复不利。”医生简单说完,抬手示意担架转入病房。
“我想先陪着他,行么?”段无心小心翼翼地问。
毕竟凌嘉木作为亲弟弟,担心不比他来得少。
凌嘉木抿了抿唇,微微叹了口气,“我哥要是醒过来,第一眼想看到的人应该也是你。我和森哥先去处理后续,打仗回来,还有很多报告要?上交。有事情给我们打电话,爸妈那边,我们尽量瞒着。”
“好,你们忙完早点儿休息。”段无心说。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突然长大,骤然顿悟。学会了换位思考,学会了体谅共情,学会了他以为永远也学不会的复杂情感。
原来长大的代价这么血腥残忍,像是猝不及防被打断筋骨再粗暴缝合。
他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读懂情感,成为大人。
病房内很安静,段无心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坐在病床边上。
他俯下身,指尖很轻的抚摸过胸口上的纱布,血迹触目惊心。
旁边的仪器显示着平静的折线图,微弱起伏。
忍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下去,从呜咽变成嚎啕大哭。
他不敢再碰凌君寒,生?怕一碰就坏成碎片,散成骨灰。
只敢死死捂着双唇,把那些哭声又咽回去。
不知道坐了多久,段无心趴在床边上,眼眶含泪,不敢眨眼。
他絮絮叨叨的跟凌君寒说话,骂他傻,骂他蠢,骂他明明答应了不许受伤,现在带着这么丑的伤口回来。
从天亮到天黑,又到天空泛白。
中间凌嘉木和医生来了又走,床上的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段无心声音又低下去,变得温柔起来。
低低央求他,只要醒过来,什么都答应。
情绪反反复复歇斯底里,像一夜之间成了一个疯子。
他甚至开始幻想,如?果凌君寒真死了,他就杀了李英毅,然后抱着骨灰殉葬。
眼泪砸在苍白的手背上,段无心伸手去抹,发现手指很轻微的动了一下。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去,仿佛这成了一种新进唤醒病人的医疗方式。
呼吸凝滞,段无心瞪大眼睛,看着握紧的拳头慢慢张开。
手心朝上,皮肉因为握得过久变成通红,中间捏着一颗长长的尖牙。
“心心,我给你...拿回来了。”凌君寒缓慢睁开了眼睛。
因为光线刺眼,微微眯了一下,才看清眼前的银发少年,“怎么变回来了,我还准备拿这玩意儿给你献个殷勤。”
段无心又哭又笑,几近疯癫,好不容易挤出来几个字,“你是不是傻逼?”
“学了个新词,又拿来骂我。”凌君寒虚弱的笑了笑,艰难抬手擦了擦他哭肿的眼角,语气怜惜,“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怕你....死了,”段无心哽咽了一下,吐露真心,“怕...失去你。”
凌君寒咳了一声,缓过那口气,才缓慢说道:“我有你的平安符,没那么容易死。”
段无心不说话,又哭,差不多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了个干净。
“别哭了,我心疼。”凌君寒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心,诚心道歉,“对不起,答应你不受伤,我食言了。”
段无心拼命摇头,变得乖巧又懂事,“你醒了就好,要?不要?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等?等?,我们俩的事儿还没了结呢。”
凌君寒把那颗尖牙放进他手心里,声音很轻,“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的话吗?看在病人的份上,给个面子。”
段无心盯着凌君寒认真的神情,发白的嘴唇,以及病弱的英俊,这才真切的感知到,凌君寒回到了他身边。
心脏里空了的一角在这一刻被完完全全堵上,密不透风。
这会儿氛围很好,一切顺理成章。
段无心眼尾挂着未干的眼泪,怕声音太大,惊扰了这场梦。
于是带着哭腔小声说:“记得,你胜仗归来,我当?你男朋友。”
后知后觉,所有没来由的崩溃、焦灼、落泪、偏激终于都找到了合理的缘由。
因为对你太过喜欢,所以害怕骤然失去,却仍想要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