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莉华身高173cm,这个身高加上性别,很容易给同胞安全感。祖荷混混沌沌想起祖逸风的怀抱,觉得好像又多一个妈妈,也多一层依傍。
她斗胆多问一句:“喻老师,你痛经的吗?我每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祖荷清晰记得,喻莉华笑了,说年纪小小不要说死不死,她虽然不痛,但来月经总归是一种负担。
喻莉华用上“负担”那一刻,祖荷单方面宣布她为同盟。
傅毕凯说祖荷没有反感只是因为喻莉华没有收过她手机,祖荷反诘:“照这逻辑我是不是应该对你爸有点意见,然后对你恨屋及乌?”
傅毕凯无话可说,谁叫喻莉华和他爹都是政教处副主任。
祖荷关注喻莉华久了,才知道她有一个儿子,跟她同年级不同班。
她便对这位同样随母姓的男同学爱屋及乌上了。
祖荷绞好耳机线站起来,低声说:“喻老师,我带了草莓,挺甜的,他能吃吗?”
“他什么都可以吃,就是现在胃口不太好,吃得不多。你还带东西来,真是有心了。”
挂的点滴还在走,喻莉华用手背试一下热水袋温度,暂时不用充电。
祖荷说:“喻老师你吃吗?我去给你洗了,真的很甜。”
喻莉华愣怔片刻,久违展颜。
喻池惨遭横祸,他们一家说坍塌也不为过,如今一砖一瓦徒手重建,生活重心成了孩子,喻莉华和丈夫鲜少有空关心对方。蒋良平在同一高中任教语文,教学任务相对轻松,便毅然请假一月,专心陪伴。喻莉华只能课余时间见缝插针往医院跑。他们都看出对方的疲惫,然而自己也是极限,根本无力分担。
祖荷不世故的关心,无疑久旱的甘霖。
哪怕本人并无知觉。
祖荷转头钳了一爪子的草莓,有一颗差点掉了,喻莉华手快接稳,说:“我去洗吧,你坐着。”
祖荷说:“我正好也要洗洗手。”
每张病床只配一把椅子,喻莉华和祖荷谁也没去坐。
两个相差二十几岁的女人,并肩站在病房窗边,偶尔轻轻跺脚取暖,或看一眼床上熟睡的少年,默默分享完七八颗草莓。
喻莉华觉得祖荷的出现宽抚了她,却不知道祖荷想着,喻莉华在她身边的每一秒,好像补足了祖逸风缺席时的爱。
蒋良平提着保温桶进来见到这一幕和谐,也呆了片刻。
快到饭点,祖荷知道该走了,跟蒋老师打了招呼,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喻老师,这是我妈妈信得过的律师,也是她的好朋友,如果你们需要的话——”
她从傅毕凯那旁敲侧击,据说车祸赔偿不太顺利。
“我下周再来看喻池!”
喻莉华接过名片,又谢过她,让她下次不用再带东西来。
祖荷走到医院门口,差点跟一头熊撞上。
傅毕凯跳起来:“你不是说家里来人,不在家里呆着,上医院来干嘛?”
祖荷抱臂挑衅般:“看喻池啊!”
她的坦率震撼了傅毕凯。
“……怎么来了也不叫上我一声?”
祖荷哼一声:“你上次来不也没叫上我?”
好家伙,以牙还牙了。
傅毕凯吃味地说:“扯平了扯平了,下次来我约你啊。”
祖荷径自往外走,傅毕凯掉头跟上,离医院越来越远。
祖荷反问:“你不去看喻池了吗?”
傅毕凯掩饰般嗨一声:“我就是路过,再说这个时间点他也该吃饭了,我上去不合适。哎,我们上次说去那个蛋糕店,买蛋糕还有皮卡丘小玩偶送——”
祖荷一直低头看手机,像没听见他哔哔。
“不去了,校刊主编催我要校运会照片,我得回去整理一下,拖了她好久。拜了——”
蒲妙海的黑色奔驰从天而降般停在路边。
傅毕凯:“……”
*
祖荷走后好一会,饥饿叫醒喻池。
喻池听着一只耳塞时,没有真睡着,只不过不知道跟祖荷聊些什么,与其盯着天花板无聊,不如闭眼尝试入睡。
是的,他们间沉默只让喻池觉得无聊,并没有尴尬。
一部分同理心似乎随着左下肢一并截掉,他变得冷酷,无情,并不太在意其他人的感受。
就连他自己的感受,也被这场车祸挫没了。
茫茫空虚掩住他,像毫无变化的灰白天花板,像日复一日的消毒水味道,像不断流进体内的冰凉药水。
喻池被永久铸在病床上。
祖荷成为车祸的一个相关点,如果那晚跟她上车,也许就不会飞来横祸吧?
祖荷是幸运的象征,跟他的落难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出现会刺激那晚噩梦重现。
蒋良平把保温桶的菜摊开,喻池还无法自主坐直,只能把床摇起来一点,喂着进食。
*
校运会祖荷用了两部相机,一部数码,一部胶卷。
数码那部导入电脑,WindowsXP读取大文件有点卡,图片几乎是从上到下一行一行吐出来。
照片太多,祖荷一下子没认出主角是谁。
不一会,喻池的脸展现出来。
祖荷愣了。
记忆激活,照片变成了视频。
喻池穿着运动背心短裤,凛凛冬日,他目光坚韧,摆臂有力,步伐稳健,送来春日般的融融生机。
拍摄时喻池转过弯道,前后百米无人靠近,一路遥遥领先。
那副像轮子一样飞快的双腿,此时定格了,也沉寂了。
病床上了无生气的少年,跟照片里鲜活的冠军,形成剧烈错位。
照片渐渐受潮、模糊,祖荷伏在电脑桌,键盘悄悄藏起掉落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