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墨山水崩塌的背景音里,向烽垂下眼,刀锋一样的目光和枪尖一起指向叶争流脸庞。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叶争流迎向他的眼神,便浑身寒毛耸立,宛如被苍原里的雪豹盯住。这人的目光稍一转动,她就隐隐感受到一股被眼神撕裂皮肉的钝痛。
“第一件事,不要看着你打算攻击的地方。”
为何他刚刚每一次都能躲开叶争流的攻击?因为高手过招,每一个眼神和气机都该具备意义。
叶争流使用卡技时确实没有颜色,可她的眼睛紧盯着自己想打的地方,早已泄露了所有的痕迹。
讲到这里,向烽语气微妙的一顿。
“所以,遇到有经验的对手,你亦不该太注意他的目光。”
直到他把银枪缓缓向前一送,叶争流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她的对手已经调转枪.头,用枪尾抵住了自己的左肩。
“第二件事——武器临身,为何还不知道躲?!”
不等叶争流反应过来,向烽便手腕翻动,横过枪杆直扫过去。重达百斤的枪杆沉甸甸地压在向烽掌心,他御枪而动,看姿态简直比挥舞空心竹棒还要轻松。
叶争流只觉自己眼前猛然绽开一片江潮白练似的雪光,然后下一秒钟,她小腹一坠,腰肢一折,身体却是一轻。
她……
她飞出去了。
她如同一颗高速旋转的棒球一般,直接被向烽这一枪杆给抽飞出去了。
叶争流:“……”
直到啪地一下拍在地上,呛了满嘴的土,叶争流剧烈咳嗽之际,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向烽就站在叶争流面前,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在他手中,雪亮的枪尖俨然指地,显然是留出时间给叶争流喘息。
叶争流能感觉到,那一枪向烽应该没用多少力气。只是他的枪杆本身就沉重,即使收了力道,撞在身上也不是能轻易消受得了。
只这一下,在尖锐的疼痛之后,她的小腹居然直接麻了。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向烽,叶争流心里苦笑一声,知道这是训练第一天,自己恐怕要挨上一顿好打。虽然她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脊背发麻,牙床透风,却仍不耽搁地站了起来。
打吧打吧,反正她和杀魂对练的时候,也净是挨揍来着。
最多向烽下手更重,可以把她的肉质均匀地拍打得十分筋道弹牙。
见叶争流一吸气就从地上翻身爬起,向烽竟也没继续追击,他投给了叶争流一个眼神:“跟我来。”,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叶争流平白躲过一顿殴打,不由愣了一下,心里居然有点高兴。
她一路跟着向烽,被他领到一处兵卒队伍前。
向烽几句吩咐下去,就有负责此事的校尉匆匆一个来回,给叶争流抛来一身差不多大小的皮甲。
“这七日里,你和这些新兵一同训练。七日以后,他们完不成自己的训练内容会被淘汰。而你也是一样。”向烽点漆般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寒意:“若你无法通过考核,我不会再教你。”
……
叶争流加进队伍,便感觉周围的新兵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不知道向烽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新兵大多数都是还未加冠的少年,有些甚至可能不满十六岁,连古代标准里壮丁的“丁”都及不上。
她刚刚有点笨拙地套上皮甲,最前方的队长就吹动了竹哨。整个队伍立刻变列,新插队的叶争流像个孤零零的小尾巴一样挂在队伍的最末端。
列队以后,未经允许不准说话,只有队长大声吼着,告诉他们接下来的训练内容。
新兵训练第一项——绕城跑。
叶争流那些年因为心脏问题错过的军训,居然在这个世界,以这种奇异的方式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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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那个看发钗还没及笄的小丫头随队伍远去,终于有副将凑到了向烽身边。
他看了看向烽的表情:“将军,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带来这里……莫非那是您的师妹,城主大人的高徒吗?”
向烽颔首:“师父令我教她学武。”
他刚刚检验了叶争流一番,发觉此女既无拔山之力,也无千军之勇,更没有万人敌的过人智计,不知师父因何看中了她。
但她既然能有一寸城门前避开百姓的仁心,还有被击飞后重新爬起的韧劲,那就还算可塑。
副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将军……她,她是个女子啊。”
向烽闻言不为所动:“女子如何?敌人要杀她,会顾忌她是个女子吗?”
副将成家的早,连孩子都有了三个。他见自己这位没有过相关经验的上司还不明白,只能干咳一声,把话又说明白了些。
“唉,也不是非分男女……就是,他们新兵的训练不是要长跑爬杆举石锁吗?我看她的年纪,或许已经有了……那个,有了癸水。”
他看着自己的上司,声音越说越小,显然希望向烽能领悟到他是什么意思。
可惜向烽心硬如铁,他的表情毫无触动,眉宇间的气质,甚至比副将身上的铁甲更冷。
“癸水如何?敌人杀她前,会先问一句她来没来癸水吗?”
“……”
副将一时之间一个头两个大,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这位将军说话。哑口无言了片刻以后,他只好把话揉碎了和向烽解释。
“那女子来癸水,都是要生孩子的,这是人家一辈子的终生大事。这位小姐毕竟和您有些同门之谊,将军若能注意,还是……”
“上个月,南梁停在港口,卸下了一船卡者奴隶,打算以沧海城为中转,把他们贩往北方。”
向烽连眼神都不刮副将一下,他望着那一行已经跑出视线,在视野里化为墨点的队伍,字字劈金断玉:“低等卡者,官价五十金一个,女卡者价钱高,却也不足百两。此外——男卡者借种一次,只需一两金。”
说到这里,向烽雕铸般的嘴角终于微微一挑,露出一分淡淡的讽意:“终身大事,很值钱吗?”
副将屏住气息,一时间竟不敢说话。
向烽一字一顿,口吻里的冷意几乎似铁甲生霜。
“我受师父所托,代师授课。师父让我教她怎么活下去,没让我教她怎么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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