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台之后,阎王正和崔判官忙得天昏地暗,对簿稽查,挥豪疾书,按类处置。他们早就忙了一整日,忙得两眼发黑,到此时,殿中总算只剩下十几名跪着的鬼魂,等待发落。
牛头马面放下兰花,齐声道:“大王,小的们已经把她带来。”阎王闻言,头也未抬:“且先把她带到偏殿里,待本王先把剩下的这些鬼魂给安排了。”
于是兰花被带到偏殿,牛头马面拱了拱手,说声告辞便出去。接着进来一个鬼卒,奉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于几上,请她入座喝茶,语气甚是恭敬。虽然那盏茶看起来不错,茶叶片片舒展,颜色青翠,清香诱人。但心怀忐忑的兰花连坐都不敢坐,哪还敢碰一下那茶盏?谁知道阎王是何用意?
这样过了一柱香的时辰,阎王终算把殿中的鬼魂们打发完毕,于是吩咐鬼卒再去偏殿,把僵站的兰花请了出来。
兰花一进大殿,双膝一曲,下跪:“小女子拜见阎王。”
那阎王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在砚台上,崔判官急忙上前把案子上的簿册和墨笔都整理了。阎王坐直身子,咳了一声,对兰花说道:“你串通阴差,私自入冥,胆子真不少。难道不害怕,被本王发现的后果?”
兰花头伏地,听他的语气却是不愠不怒,胆子大了些,恳求道:“小女子此次闯进地府,并没过要活着回去。只是,在受死之前,还恳请阎王答应小女子一个小小的要求,让我看一眼故人的生死簿。这样,小女子死而无憾。”
阎王却黑了脸,苦笑道:“你起来吧,本王哪敢让你死?方才你也看到了,这大殿里成日鬼患为满,把我等忙得焦头烂额。唉,人间战乱不歇,天气异变,多数地区冰雪覆盖,群花万木停止生长,可谓祸不单行哪!这战死病死,饿死冻死的,每日里不计其数,我幽冥界乃是倾巢出动,不休不眠,也没个消停。再说了,这六道轮回,你二十次转世,经历了个遍,本王实在想不出还能安排你去哪里。原以你这一世总算能参悟天道,修得正果,重返神界。谁想你还是神界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偏自来。本王也没那么多时间与你磨叽,你即刻便随鬼差回人间吧。不过回前,先喝一碗孟婆汤,把此间之事忘了才好。”
兰花不过一个请求,便引得阎王大倒苦水,噼里啪啦说上一大段,听得她瞠目结舌,稀里糊涂。但是,对她高抬贵手的意思,她是领悟了。看来,这阎王外表凶恶威严,心底其实蛮好的。
她看了一眼领命去要孟婆汤的鬼差,赶紧说道:“阎王请先让小女子瞧几眼生死簿,再喝孟婆汤不迟。”
崔判官听得不像话,叱喝道:“还在痴心妄想,说胡话。这生死簿可是你等凡人能随意窥觑?”
正说着,听得外面隐隐奏起仙乐之音,伴随阵阵五彩之光划过。大家止了声,一齐向殿门望去。忽见牛头马面去而复返,慌慌张张地撒腿跑进来,大声道:“大王,大王!”
崔判官见他俩上气不接下气,跑得那一个叫狼狈,叱道:“你俩不去做正经事儿,在这儿鬼叫什么?又跑得这么惶急,大白日撞见鬼了?”
兰花爬起来,听了他的话,想笑不敢笑。那牛头马面根本没往耳里听,只顾急切说道:“天庭,天庭来了个大神仙,拿着圣旨,说是请大王出去接旨。”
阎王一愣,暗道此女每次进得地府,上头便不断有仙使或明或暗地下来打招呼,弄得他左右为难。今日这是怎了,人还未死,圣旨就到了?而且还是大神仙?这一回,不知是哪一路神仙?
阎王整了整衣冠,领着崔判官,并着大大小小的鬼差小卒,出去接旨。兰花只听得外面三呼万岁后,然后是一片寂静,大约那神仙在念圣旨。
随后阎王进得大殿,崔判官跟在后面捧着圣旨。回到案台后,阎王落座,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暗自思量:
“此女每世轮回,圣护真君总是早早派人备上礼物,并传话下来,让我好生安排。那王母也不闲着,暗地里没少过问此事,本王真是如履薄冰。好在十世后王母便极少过问,只是那真君大人,依然如旧。也亏得真君大人,本王的位置不但坐得稳稳当当,每年从天庭来的赏赐和奖励,比起别路神仙,丰厚多了。原以为此女此世能参悟天道,重登仙籍。谁料还是这般冥顽不化,并擅自闯进冥府。本王原想睁只眼闭只眼,将她速速遣回人间。哪知天帝竟然颁下圣旨来,还着圣护真君亲自前来,吩咐不得为难于她,令我好生为难。这么说来,她要看这生死簿,便也是准肯,不算犯天条了?哎,反正有这圣旨在手,就这么着办吧。至于喝孟婆汤,这个过程还是要走的,本王心里自有分寸。”
想到这里,向崔判官使了个眼色,一边道:“你且收好了圣旨,把她要的生死簿找出来,并将那碗孟婆汤一并端了过来。”
这崔判官跟随阎王几千载,哪有读不懂他的眼神。当下心领神会,问了兰花要查的人名,去司房翻取簿子。不多会儿,他捏着一本簿子,端着一碗孟婆汤,晃了出来。
簿子上面积了一些灰尘,崔判官递给阎王,面不必色嘿嘿道:“这些年地府人手不够,司房里灰尘不免积多了些。”
阎王略略一翻,对簿子上的内容已经知了个大概,便还给崔判官,让他拿给兰花。
兰花只翻看了一页,发现簿子上的字极为潦草,勉强能辨认几字。但她还是耐心看了下去,只是看得几页,眉头便轻戚。原来他竟是不停地转世,六道轮回也转了个遍。但是到这一世,寿限并没注明,更无卒年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