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英当真如大夫所说的一般,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明眼人都知道,他恐怕没剩多少日子,府里的老管家已经抹着眼泪替他准备后事了。
起初李明英还能强打精神,和清璇说上几句,可后面几天,便时而醒着,时而昏睡,有时双眼迷离,看着自己面前一脸担忧的清璇,却又好像不认识她一般。
这几日风和鸟声脆,可病榻上的人,生命正一点一点的流逝。
杨桓心里也沉重的很,愧疚袭满了他的心头。
当初为何就不能考虑周到一些?孙珏那个纨绔子弟自然是没有胆子杀人,可为何就没想到他什么的亲信动手呢?
如果当时自己能谨慎一点,派些人手去保护那个知县,是不是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是不是那个小姑娘便不会偷偷哭泣了?
是不是她就不会红着眼睛质问自己“表里不一”了?
……
越想,心里越乱。
想来想去,归根究底,终究还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带着薄泪的明眸,那样愤恨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自己心上,让人痛不欲生。
其实一个知县的生死,杨桓还真没放在心上,可最要命的是,那个知县的女儿终是让他想起了清璇。
那个在大婚前含恨而死的沈清璇。
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也会是这样的神色?是否也和这个丫头一样对自己心生厌恶,嫌弃之极?
……
心里越来越沉重,往事和现实在某一部分重叠,让人一时分不清那个是过往,那个是眼前。
这么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那个县令的房外,他便在此地驻足——李清璇这两日总是陪着她爹爹,她此刻肯定在里面坐着。
杨桓犹豫片刻,觉得还是不要进去为好,便偷偷在门外站了,只微微侧身,不动声色的偷偷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格,洒遍了这件简朴的房间。李清璇正坐在李明英的病榻前,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李明英的状况似乎好了许多,他还能坐起来,一脸慈爱的看着清璇。
“爹爹渴不渴?可要女儿替你拿些水来?”
李明英笑着摇了摇头,又咳嗽了几声,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爹爹今日觉得这身子仿佛轻便了许多,你也无须安慰我,我心里都晓得,”李明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勉强撑出个笑容出来,说道:
“我这身子,怕是回光返照了,有些话,趁着我还有口气,先跟你说了。”
清璇强忍着眼泪,急切的说道:“爹爹怎会死呢?爹爹定能长命百岁,爹爹不能瞎说!”
李明英便虚弱一叹,杨桓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他说:
“……你从小性子顽劣,这也怪我把你惯的太狠,让你无法无天……以至于到了三年前,
你更是任性的背着我出城游玩,不慎落到了河里,淹的奄奄一息,十几个大夫轮着看了好久,你才醒了过来。”
李明英说的这件事清璇清楚的很,三年前,正是自己被长公主毒死的那一年,她重生在了不幸落水的少女身上,从此便用了她的姓氏,走着她的人生。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落水之后,反而变得端庄文静了起来。可爹爹心里到底是觉得亏欠了你,三年前的落水肯定伤了你的元气,你的记性可没有以前好了,从前的好些事,你都想不起来了。”
清璇心里酸涩的紧,却不忍心告诉李明英,并非是因为落水而伤了元气,而是他的女儿已
经葬身那条小河了,而自己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所以才不知道从前的事情的。
“……你叫爹爹如何去见你死去的娘亲?你娘为了生你而早早去了,可我却没能把你护好……”
杨桓正暗自感叹,这对自己疾言厉色的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过往,却猝不及防的听见背后一声轻笑,他立刻警惕出声道:
“是谁!”
“那还能是谁啊?”
背后传来的那声音极有特色,斯斯文文中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痞气和漫不经心。
杨桓一听便知道了来人。
他回头,果然看见小郡王苏煜正摇着一把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本王还从来不知道,丞相有偷听的习惯呢。”
杨桓又急又慌,下意识的就害怕房间里的那个姑娘知道自己“偷听”,急忙带着苏煜往外面走了几步,却惹得苏煜那个损色嘲笑连连:
“怎么?做贼心虚了?生怕被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