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倾城放下手里的叉子，看着何功勋：“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阿倦是一个很明白自己爱什么要什么的人，但是你却不是。”
“我不懂。”裴倾城盯着对面何功勋酷似混血男模的脸：“我那时候不爱烨倦，不是我的错。”
“问题是，你爱的是谁都不知道。”
“那时候，我爱尹晗。”
“不是。”何功勋轻笑，用叉子叉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大口咀嚼：“你爱的不是尹晗，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让人讨厌么？”
他耸耸肩：“请赐教。”
“说话卖关子的人。”
“我不是卖关子，我是给你机会慢慢回想，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就提醒你。”何功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放下杯子，一只手撑着脑袋注视着裴倾城：“你和尹晗，在哪里定情的？”
“学校的假面舞会上。”
“那天情形是怎样的？”
裴倾城非常不喜欢他这种审问的口吻，难免会升起一种反抗的情绪：“我觉得，我没必要跟你描述，必竟，我们不熟。”
“原来，我和倦，尹晗，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因为我们不只在同一所大学念书，我们还是同一所中学，我们关系很好，后来只是因为你，所以尹晗不属于我们的圈子了。”何功勋似笑非笑，深红色的酒映着他的眸，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裴倾城看他片刻：“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安安静静吃完一餐饭，也算是老同学相识一场。”
“说的好像这顿饭结束，你我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一样。”
“也许吧。”她不悦地冷笑，这个头开的不算好，何功勋一上来就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她很是不舒服。
所以，她就没了继续和他吃饭的兴致，用餐巾擦擦嘴就要站起来：“何导，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高傲的裴小姐还是这么有个性。”何功勋仍是要死不活地笑，让裴倾城很有给他一板砖的冲动。
“这么跟你说吧，在假面舞会上跟你定情的人，不是你认为的尹晗，是烨倦，明白了么？”何功勋仰起脸来看着站着的裴倾城，向她招招手：“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完再反驳。”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何功勋这么说，她心里并没有特别激烈的反抗的感觉，而是扶着桌面慢慢坐下来，等着何功勋的下文。
“那天，烨倦和尹晗都去了，烨倦戴着自己做的面具，和你跳了一整个晚上的舞，然后你们相约第二天在学校里的教堂见，是不是？”
裴倾城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是。”
“然后，很戏剧化的阴错阳差的事情发生了，倦生病了，他腹泻，他的肠胃一向都很好，但是他那天却上吐下泻，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尹晗代他去了，所以你自然而然地就以为他是那晚跟你跳舞的人，是不是？”何功勋似笑非笑，唇边夹着一个嘲讽的笑：“尹晗一八四，烨倦一九零，俩人的身高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你跳了一整个舞的舞伴，不知道他多高？”
以前，裴倾城记得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尹晗说，舞会的鞋子和面具都是特制的，为了营造出高大的王子形象。
其实，一八四已经很高大了。
裴倾城怎么会怀疑？
那天晚上在舞会里，音乐声本来就嘈杂，多少掩盖了一些烨倦的嗓音，还有，她根本不会想到还会有人李代桃僵。
“可是......”裴倾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去的事情，而且尹晗也已经去世了，本来不该拿出来说，但是我何功勋一向最注重事情的真相，所以既然让我遇到你，那当年的事情我肯定要说。”
“可是，我和烨倦天天在一起，他为什么不说？”
“烨倦看上去很冷漠，翻云覆雨，可是他是一个很顾及朋友的人，他不想破坏尹晗在你心中的形象。第一，冒充他的名义去和你约会，这个行为很令人不齿。第二，在烨倦的杯子里放泻药，这种事情已经违法了，我们当时完全可以报警的。”
“放泻药？”裴倾城吓了一跳：“你是说尹晗在烨倦的杯子里放泻药让他不能去和我见面？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一个谦谦君子一样的人，怎么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烨倦心细如发，他把自己喝过水的杯子拿去化验，知道了有人在他的杯子里放泻药，而我们宿舍里就我们三个人，他有动机，我们不得不怀疑他。但是怀疑也晚了，你们当天晚上就定情了，第二天你就变成了尹晗的女朋友，你让烨倦怎么办？找到你对你说，尹晗不过是个李代桃僵的小人？”
其实，后来见到烨倦的面具的时候，还有住进庄生晓梦的第二个晚上，她把面具戴到烨倦的脸上的时候，她就觉得烨倦才是那天舞会上的人。
只是，仇恨让她一遍一遍蒙蔽自己。
她深深深呼吸，还是有酸酸的东西往鼻腔里面冲。
是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尹晗不是假面舞会上的那个人。
从那以后，她从来没见过那个面具，也没有听尹晗再说过那天晚上的实情。
她是有感觉的，以后和尹晗相处的无数个日子，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
也就是她和尹晗在一起时间长了之后，越来越淡如水的原因。
为什么尹晗死了她那么难过，很大一部分是内疚。
尹晗向她求婚了无数次，她都没有答应。
她总觉得，她爱尹晗不够。
她更爱的，最爱的，是那天在假面舞会上的尹晗。
现在终于知道了，她爱的根本不是尹晗，是烨倦。
手心里一阵冰凉，她紧紧握着桌子的边缘，脑子里仿佛大海上的浪潮，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又一波一波地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