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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2 / 2)


他只好干巴巴地说:“她会同意的。”

惜尘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再等孟慈音的回应,只身走向云庚楼,因为穿着女官服饰,一路上没有人拦她,只有在进楼的时候才受到了一点盘查。

守卫躬身道:“大人可带了手令?”

“自然。”惜尘从袖子里抽出一个薄薄的绢面本递给他:“我是禁军孟统领的代夫人。”

守卫闻言,便将手令递还给她:“孟统领不在楼中,请大人去后园。”

这话说得没一点毛病,守卫并非在为难她,只是在照章程办事:代夫人可以先与主家会面,然后便该去后园拜会主母。既然孟慈音不在,他让惜尘去后院同女眷们在一处,是合情合理的事。

惜尘微笑着解释道:“我便是来拜会秦姑娘的,她人在楼中不是吗?”

守卫也有些为难,但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万一得罪了,是给他家都督招祸:

“那你去吧,不过这会儿秦姑娘应该不会注意到你,得稍微等等。”

惜尘依言走上楼梯,正赶上保护各位大人的兵士们撤了出来,他们井然有序,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厮仆似乎也都是军营出身,快步上来调整各位大人的坐席,将一切恢复成小宴最开始的模样。

惜尘终于走上二楼的时候,发现这其实是一处一边开放的开厅,乃是正经做大宴用的地方,文武官员各个脸泛红光,都不知道在激动个什么,而她要找的秦桥,正安安稳稳地坐在主座上。

若不是惜尘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就要被她这幅镇定的模样骗过去了。

她家姑娘一只手紧紧按着桌角,另一只手则缓慢地在桌上无声地打着节拍——

这是在犹豫。

下一刻,高大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也没看凭栏而立的小诗仙一眼,径直向秦阿房走来。惜尘亲眼看到,秦桥眼中无名的光芒一下子旺盛起来了,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她打着节拍的手忽然握成拳头——

庸宴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秦桥。”

两人对视片刻。

惜尘久居宫闱,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庸宴:这男人很俊美,可也非常有攻击性,他刚刚同时击败了大荆在文武造诣上最高的两个人,只要过了今晚,他的才名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但这些他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这人就像一条恶龙,他圈住了自己的宝贝,像整个世界发出威慑。

他们对视的目光让惜尘感到很奇怪,身为女子的本能又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向往。

就如惜尘猜测的那样,秦桥心中也并不平静。

她突然开始不确定,关于她和瓷学制定的计划,庸宴到底知道多少。

秦桥知道庸宴是假做骄狂,实际上拿的是一张忠臣牌;但按照她和瓷学的计划,庸宴应该不知道她手里也是忠臣牌才对;

庸宴的态度,原该只是单纯地防着她谋反。

她本来是这样认定的,直到今日这首诗。

既然在庸宴的认识里,他们分属于两个阵营,那他就该知道他们总是没结果的。

除非……

除非庸宴决定,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凭自己的本事将她护下来。

“庸宴。”秦桥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庸宴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他这几年在西南喝风吃沙,每隔三五日就要在死人堆里捡命,早已经将生死看惯;这个男人从一方平静的湖变成了一座静谧的海,波涛翻滚都被他压在水面之下;同时他也明白,他在塞外挣命的时候,秦桥也在朝堂的诡谲烟云中仔细周旋,挣扎求生——

他身上溅了洗不净的血污,她又何尝不是呢?

就算她决定了要走不归路,那又怎么样,那能让她变得不那么特殊吗?

一生太短,他终于承认有些人没法遗忘。

他还……喜欢她。

秦桥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她发觉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变得很软弱,这对一名政客来说,实在是很致命的缺点。

‘可我现在只是他的奴奴呀。’她这么想着:‘庸宴要养我,就得袒护我。’

果然,庸宴走了过来,他默默转过了身,不动声色地将她挡住,也顺便挡住了她难得一见的脆弱,挺拔的身影隔绝了一切窥探的视线。

庸宴:“太学生们如何说?”

陆边秋惨然笑道:“不必了。都督大才,边秋心服口服。”

庸宴再也没看陆边秋一眼,成王败寇,他对庸宴,对秦桥,都再也值不上什么了。庸宴朗声对众人说道:“若还有想夺奴的,尽可来都督府一试。妙都庸宴,在此恭候。”

众人起身,俯首为礼。

陆边秋没有弯下腰:“阿房……”

秦桥从庸宴身后走出来:“既然输了,便没有机会了。”

陆边秋上前一步:“阿房,你信我,我对你还有用,我——”

他突然闭上了嘴。

因为秦桥改换了姿势,端正坐下——从侧坐改成了跪坐;庸宴也走回她身边坐好。即便陆边秋再不愿意承认,但这两个人确实是说不出的般配,说不出的适合。

更何况是这姿势改换中透露出的态度:

奴侧主正,秦桥之前愿意为庸宴主持小宴,更多的是起着“宫中女官”的代理作用,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真正将自己当做了主持这场宴席的大都督府主母。

与其说是她得到了庸宴的认可,不如说是庸宴得到了她给出的机会——一个陆边秋从未得到过的,真正被她接纳的机会。

陆边秋沉默着走下楼梯,走出了都督府,他在簇拥着众士子的庚金大街上,当着众儒生的面,向东方跪拜。

一步,一跪。

人群很快知道了他这个举动的缘由,一传十十传百,有人唾骂他活该,有人笑说他风流,也有人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起向万年的方向叩拜。

当年陆边秋起头,天下文人几乎人手一篇辱骂年松的文章,若说腌臜,只怕谁也不必谁差上一点。

陆边秋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要还完欠年松的债;

他要清清白白的,才有再与庸宴争她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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