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庭院里,登时只剩下容离和容长亭二人,还有一只鬼。
风声中,隐约传出女?人的哀吟,一声声的,好似喊魂。
蒙芫独自一人在?主?屋里,屋中再无别人,她那痛叫声越来越凄厉,明明先前已经腾不出气力了,此时像是要?这躯壳里的精力挖空凿尽。
一声声的,就?这么落在?容长亭和容离耳畔。
容离不为?所动,轻声道:“这样,你还觉得?我像她么。”
华夙侧过身,望向蒙芫那屋,“她快不行了。”
“不行就?不行,我又不是医生,救不得?她。”容离眼里哪来的怜悯,倒像是要?解脱一般,轻吁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下一瞬,蒙芫的喊叫声陡然高昂,似是拉满了弓,弦却忽地断了,哀叫戛然而止。
没声了,约莫是……死了。
在?蒙芫死去?的那一瞬,一声婴啼嚎啕响起,二夫人朱氏抱着一婴儿穿墙而出,嘴上轻声说:“乖乖,娘来了,别哭。”
这……分?明是鬼婴。
鬼婴见?到其母,身上鬼气四溢,隆隆黑雾把朱氏裹了个完完全全。
“蒙芫死了。”容离垂下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连三房都不顾了,可?还有心?”
容长亭额角青筋一跳,满腹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我待你还不够有心?!”
他哪里看?得?见?鬼妇抱婴穿墙而出,说完就?走上前去?,还想伸手擒住容离。
容离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了画祟,挥笔间,半空落下了一把短刀。她握着刀,朝容长亭指去?,苍白的唇微微抿着,仍是病恹恹的,却不是那么软弱了。
容长亭就?算再气昏头,眼睛还是好使的,将容离凭空画出一把刀的这一幕看?了个一清二楚,当即顿住了脚步,“你……”
“我问你一件事。”容离拿刀指着他。
站在?边上的华夙忽地伸手,朝容离握刀的手腕探去?。
容离愣了一瞬,被这鬼把手腕握了个正着,手背上凉飕飕的,好似裹了雪。
华夙自顾自将她的手抬起了点儿,又慢腾腾掰开了她的手指,令她将短刀重新握牢,似是摆弄傀儡小人一般。
在?纠正了容离握刀的姿势后,华夙不轻不重的往她手背轻拍了两下,“刀要?这么握,否则容易被夺,还会伤及自己,记住了么。”
容离就?着这姿势指着容长亭,“我问你一件事,你且好好答。”
容长亭眼里熄灭的火又燎了起来,当这丫头是在?捉弄他,干脆猛扑了过去?。
华夙从黑袍里探出手,挥出了一缕鬼气,那鬼气跟麻绳一样,把他绊了个正着。
容长亭被绊倒在?地,头上发冠都歪了,着实狼狈。他怔了一下,本想爬起身,可?双足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硬生生拽住了他。
这容府闹鬼已有好一段时日了,容长亭虽信,却不觉得?鬼怪会闹到他身上,现下撞了鬼,登时把他火气都给浇灭了,不由得?挣扎了起来。
容离提着裙蹲身,刀刃抵在?容长亭的脖颈上,轻声道:“你是怎么把我娘带来祁安的,她是心甘情愿跟你的么,她到底是如?何走的?”
华夙站在?她身旁垂视,“你若想知?道,我施个术迷惑他的神志,令他将实情道出即可?。”
容离又把刀尖抵近了点儿,“不,我要?他清清醒醒的,亲口说出来。”
容长亭怕了,可?却伏在?地上缄口不语。
倒是……抱着鬼婴的朱氏开了口:“我不曾见?过丹璇,但从下人口中得?知?一二,丹璇同容长亭两小无猜,后来单家式微,丹璇嫁进了容府,听闻数年来不曾出府,成日就?在?府中,府里鲜少有人见?过她,她贯来在?屋中歇着,听闻是身子?不好,但也有人说……”
朱氏一顿,轻拍着怀中鬼婴又道:“是容长亭不许她出门。”
容离一言不发地听着。
朱氏抱到了这鬼婴后,身上被锁住的鬼气又要?克制不住了,如?今母子?连心,已然化?作一体,鬼气化?作数只乌黑的长爪,朝四面猛抓着。她眼中却未再流出血泪,甚至还变得?温和了许多,又道:“那管家跟了容长亭多年,或许,你该去?问问他。”
容长亭怕归怕,依旧不开口,执着地固守着什么。
这容府里,许多人都藏了秘密,容长亭也不例外。
容离忽地觉得?寡然无趣,把手里的刀往容长亭侧颊上一丢,刀刃在?他面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容长亭见?她站起身,猛地伸手,想抓住她的脚踝,可?手背却叫什么东西踩了个正着。
他看?不见?,只知?道伸出的手被踩到了,那踩在?他手背上的人,还慢腾腾地碾了一下,似要?把他的筋骨都给碾断,骨头嘎吱作响,他惨叫出声。
抱着鬼婴的妇人怵怵地退了一步,抬眼便看?见?那身裹黑袍的大鬼踩住了容长亭的手。
华夙好似是不经意踩到的,又许是因她太过自然平静,眼中没有丁点起伏的波澜。
容长亭痛叫着,口中却喊:“是你,你就?是丹璇,你回来寻仇了是不是!”
“疯子?。”朱氏低声道。
容离垂视着他,站起身时头晕眼花的,抬手往心口上捂了好一阵才回过神。她转头看?了一圈,院子?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那管家到哪儿去?了。她低头又道:“我娘当真是真心跟你的?”
“不真心也要?叫她真心,她合该是我的!”容长亭哑声道。
容离明白了,虽然容长亭没有明着承认,但从这只言片语中,她已能猜到大半。
主?屋里又逸出一丝鬼气,那鬼气稀薄,分?明是新鬼。
此处除了蒙氏,又哪来的新鬼呢。
蒙芫的鬼魂还未出来,朱氏便蓦地转身,她未张口,怀中鬼婴却又大张着嘴哭喊了起来,那嘴张得?巨大,近乎要?把整张脸都占尽了,唇角撕到了耳根。
鬼婴大张的嘴血淋淋一片,只一个吸气,便把屋子?里的鬼气吸了出来。
一个鬼影被迫穿出了墙,被扭曲成了一团黑雾,连人形都凝不起。
蒙芫的鬼魂尖声喊叫,化?作黑雾被鬼婴吞了个正着,陡然止声。
鬼婴合上嘴,登时又不哭了。
朱氏拍了拍它的背,轻声道:“滋味如?何,吃饱了么,我儿。”
鬼婴扯着撕裂的嘴角,竟冲她笑了一下。
朱氏不敢看?华夙,只朝向容离,微微躬身道:“多谢成全。”此话虽是对容离说的,实则却是为?了说给华夙听,好谢她不杀之恩。
华夙冷淡一哂,抬起了踩在?容长亭手背上的脚,对容离道:“接下来,你要?如?何?”
容离抬手去?捏住了华夙的黑袍,明明跟容长亭说话时,底气分?外足,如?今就?跟泄气了一样,低声说:“我不想他忽然逃走。”
言下之意,行个方便,把这容家老爷困在?此地。
华夙不情不愿地抬了一下手,那缚住容长亭双足的鬼气当真凝成了一双手的模样,将他死死拽住了。
容离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攥在?手里的黑绸,“我去?会会我那四娘。”
她朝远处招手,“玉琢,去?府里找找,管家到哪去?了。”
小芙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惴惴不安地探出门想看?一眼,冷不丁听到了这句话。
她心如?擂鼓,玉琢,谁?
随后,小芙差点厥了过去?,玉琢不是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