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间听到哭声,程宴平登时就被吓醒了。
一双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在竹床上胡乱摸了几下,摸到衣裳后又?慌忙的裹在了身上。
赵吼进屋取了油灯,点燃后便道:“有事便好好说,不要吓着人?了!”
借着昏黄的光线,程宴平看清了来人?。
那是他的学生。
名唤大春。
是镇西头二癞子家的闺女,说起这个二癞子那也是龙门镇为数不多的怪人?,整日里游手好闲不说,还好吃懒□□动手打人?。
早年间,他也不知?从哪里诓了一个痴傻的女人?回?来做媳妇。
女人?虽痴傻可也知?道饿,知?道渴不是,虽不会说话?,但会“呃呃”的叫,每逢此时二癞子对?她就是非打即骂。
“你?个败家的东西,早上不是才喝过稀粥吗?这会子又?饿了,这个家早晚要被你?吃穷了。”
女人?被打,也不知?道呼救,只抱着头缩在角落里。
龙门镇的人?见她可怜,一日三餐也都会送些过去,可这头刚送去,人?刚走,饭菜就被二癞子抢去吃了。
为此,镇长?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
可二癞子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哪里在乎这些?回?头照样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后来女人?怀孕了,镇长?找了几个体格高大强健的汉子,将二癞子打了一顿。
还警告他,若是再敢打自家婆娘,就将他赶出龙门镇。
自此,二癞子倒是收敛了些。
人?也跟着稍稍勤快了些。
说起来,疯女人?也是个可怜人?,生产那日又?遇到了难产,生了足足一天一夜才将女儿生出来,生完便撒手人?寰了,连看女儿一眼都未来得及。
自此二癞子这个鳏夫就带着女儿过活。
疯女人?怀孕时便饥一顿饱一顿的,又?时常挨打受惊吓,以至于生出的胎儿虚弱不堪。二癞子也不是那等有责任之?人?,养了几日嫌麻烦,便将女儿丢了。
还说,“不过是个赔钱货,老子哪有那个闲钱来养她啊!”
镇长?听了,揪着他的衣领去了丢弃的地?方,又?将女婴给抱了回?来,日日拿羊奶喂着,好容易给救活了。
长?至五六岁上,也渐渐晓事了。
知?道自己个是个吃百家饭的,便格外的勤快,帮镇子里的人?家看小孩,做饭,洗衣,但凡是能做的活,她都抢着做。
二癞子瞧见丫头是个能干活的,便又?存了心思,要认回?女儿。
镇长?问了大春的意思,可怜她那个时候年岁太小,瞧着旁人?都有爹有娘,只她一人?是个孤魂野鬼似的,便也同?意跟二癞子回?家去了。
二癞子平白得了个闺女,就愈发懒了。
家里家外的活差不多都是大春一人?干的。
眼下大春十八岁了,模样长?的也算周正,且干活又?是个麻利的,前些日子二癞子出去跟人?赌钱,当?时他喝了酒,输急了眼,便道:“谁说我穷的什么都没有了啊?我还有个大闺女呢,不信你?们去龙门镇问问,我家那闺女那可是勤快的很......”
就这样,便把大春给卖了。
大春跪在竹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事后去打听了一下,谁知?那家的儿子小时候发了高热,烧坏了脑子,现下都二十多了,连去茅厕都不会。先生,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求您救救我吧。我宁愿死也不愿嫁过去的。”
程宴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柔声安慰道:“你?且先别哭,现在时辰还早,你?先去屋子躺一会儿,等天一亮我去找镇长?商量商量。”
二癞子为了怕女儿逃跑,特意将她锁在牛棚里,她好容易才逃了出来,这会子还惊魂未定,抓着程宴平的手不肯松开。
赵吼往前一站,沉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进来!”
大春这才进了屋休息。
夏日的天亮的格外早,现下东边已经泛起了青黛色。
程宴平也没了睡意,他气的不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我看那个二癞子就是个无赖,就是个流氓。”
赵吼见他气呼呼的便道:“你?若是气不过,趁着天没亮,我去揍他一顿,保准他以后不会再犯横了。”
程宴平沉思了一会儿。
打一顿,那也是治标不治本。大春毕竟是他的女儿,可以躲过这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要是他回?回?赌输了钱,就要卖一回?女儿呢?
“我想着二癞子自小也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大春是镇子里的人?合伙养大的,算起来那就是整个龙门镇人?的女儿,而非是他二癞子的女儿。”
为了能让大春脱离苦海,眼下唯有一个办法。
程宴平慌忙下床趿了鞋,都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往镇长?家跑了去。
赵吼忙追了过去,“你?慢些跑!”
程宴平挥了挥手。
“你?留在家里看家,免得二癞子来捣乱,我去去就来。”
......
镇长?这会子睡的正迷,忽的被吵醒,自是不悦。
程宴平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意,又?道:“张叔,您是看着大春长?大的,若是任由二癞子将她卖了,相信您也会舍不得的。依着我看,不如写了文书,让他们断绝父女关?系,以绝后患。”
这一层镇长?先头也想过,只是他想着二癞子忽然?得了个听话?懂事能干的闺女,兴许就能变好些了呢?
从前碍着镇子里的人?都盯着,倒也不敢打大春,顶多就是让她干活罢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都无法无天到这地?步了,居然?为了还赌债而卖女儿,简直是岂有此理,这样的人?留在龙门镇那就是祸害。
......
天一亮。
镇长?就将镇子里的人?都叫到了大槐树下。
二癞子家的情况,且他是什么德性,镇子里的人?都清楚,自然?也就不必细说。
二癞子被镇子里的汉子押过来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睁开,陡然?见到一旁的女儿时,这才清醒了过来,抬手就要打大春,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好你?个贱蹄子,居然?敢跑,我告诉你?......”
话?还说完,就被赵吼一脚给踹翻在了地?上。
镇长?将大春拉到了身后护着,又?道:“众位乡亲们,这是宴平一早写的断绝父女关?系的文书,大春已经按过手印了。二癞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相信你?们也都知?道,他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更不配待在龙门镇。咱们龙门镇还从未出现过为还赌债而卖女儿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二癞子是被众人?的吐沫星子给赶出龙门镇的。
等走远了些,他回?头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