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里,从小服侍郎君的丫鬟大多最后都做了通房。往往都是服侍惯了,天长地久地也生出了些情意,等到年岁相当,索性就成了事,一生一世地服侍下去。
温鸾记得,季瞻臣身边就有。听说后来季母大病,娶她过门冲喜前,在她父兄的要求下,季家把那几个通房配了人。
到了顾家,通房就更多了。二房虽然没通房,可长房三房还有四房的通房仔细数数,约莫也能有十几二十人。大多都是一些丫鬟。
“老夫人年纪虽然大了,却清明得很。青螺和贞娘的心思,她都看在眼里,该拦的时候她自然就会拦。更何况三郎的性子,要真能那么轻易的就对人上了心,也不至于还搬去国子监。”
“方才贞娘懒着不肯走的时候,我瞧老夫人连茶水都不让丫鬟倒了。”
“这是赶客呢。”
温鸾听着,脸上突然被人轻轻捏了一把。
她抬头去看,周氏正看着她笑:“要不是八娘年纪比三郎小了许多,就凭三郎能主动同老夫人提起八娘,只怕老夫人就要动心思给他娶回去当小媳妇了。”
温鸾抬手掩面,嘤嘤假哭,惹得周氏一阵发笑。
正玩闹着,周姑子来了,一开口便是曹老太太请温鸾过去。
说有请,那都是嘴上好听。周姑子身后跟着的,是几名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个个绷着脸,笑都不带笑一个。
顾氏认得其中几个,都是从前专门管教小丫鬟的仆妇。
她连声问了几遍“要做什么”。
婆子们谁也没答,周姑子笑笑:“大姑奶奶放心,只是老太太有些事想问问小娘子。”
温鸾听话地去了,顾氏和周氏想跟,被拦在路上。
曹老太太的院子里,花团锦簇,角角落落都被茂密的花叶挤得密密实实。温鸾从上头收回视线,刚跨过正厅的门槛,就听见里头传来女子悲戚的哭声,还有曹老太太的呵斥。
周姑子拔高声音,喊了声“老太太”。紧接着,温鸾就见着坐在最上头的曹老太太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来:“你做的好事!”
听老太太语气严厉,屋子里的丫鬟们忙低下头,吓得不敢出声。
温鸾看了眼趴在老太太腿上,被打断了抽泣的曹素贞,嘴角轻抽:“外祖母,不知八娘做了什么,惹您这么不快?”
她话音刚落,曹素贞的眼泪就流得更快了,埋头更是一阵哭。
曹老太太心疼不已,再看温鸾,只想得到这丫头的生母只是个出身卑贱的丫鬟,现如今仗着温家财势,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几次欺负贞娘,目中就露出了怨恨之色。
“你成日这不知,那不知,究竟知道些什么?你往长房老夫人面前跑什么,还去逛了园子,吃了午膳,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想谋算什么!”曹老太太暴跳如雷。
曹素贞呜咽起来:“姑婆您别恼,不值当,不值当……”
她哭得越伤心,曹老太太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温鸾看看曹素贞,再看看曹老太太,从莫名其妙的指控中理清了事情的大概。
曹素贞觉得李老夫人的关照被她抢走了。
因为从前去长房,无论是往松柏堂跑,还是闯吴霜院,李老夫人都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偶尔遇见了也和颜悦色,并不怒目,所以曹素贞觉得长房上下是认可她的。
可这个认可,在看到温鸾出现,李老夫人截然不同的亲昵态度后,很显然,她发现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想多了。
所以被老夫人含蓄地赶客之后,曹素贞回到二房就委屈地冲曹老太太哭了,抽抽搭搭地说温鸾去了松柏堂,被李老夫人疼爱地照顾。
长房和二房一直有些不太好。
这份不太好,只存在于曹老太太单方面。以至于,李老夫人的次子,顾溪亭的爹过世的时候,曹老太太欢喜地恨不能放上几个炮仗。
温鸾瞅着抱在一起的祖孙俩,歪了歪头。
理清了整件事的大概后,她越发不是很能理解她俩的逻辑。
她一没和顾溪亭碰面,二只是在老夫人处吃了茶用了膳,何至于让她俩闹成这样。
正想着,温鸾就瞧见曹素贞收了眼泪,从曹老太太怀里起身出来,双手紧紧攥着罗帕,朝老太太下拜。
“姑婆,我还是回曹家吧。这儿眼看着就没我落脚的地方了。自从妹妹来了,我……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果然没了娘的孩子,总归是没人疼的。”
曹老太太忙伸手扶起曹素贞,道:“贞娘莫哭,这二房没谁能越得过你。她下回要是再往长房去,我就打断她的腿!”
眼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就这么定了自己的罪,温鸾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所以,老太太喊我过来,就是让我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赖人?曹家姐姐可没在长房吃到什么委屈,一回来就哭,明明是自己眼泪太多,怎么就扯到了我的头上?”
她顿了一顿,拉长声音,“难不成是老夫人曾经许诺过什么,譬如谁到了松柏堂老夫人都不会看上一眼,再说上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