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亭一笑,温鸾看得都愣了。等醒过神来,急忙道:“是孙家请了媒婆往家里提了提。阿爹阿娘并未答应,我也……我也……没答应。”
她声音越说越轻,到后面,几乎是从唇齿间轻轻吐出来的,头也跟着低了下?来,自然就错过了顾溪亭勾起的唇角,和含笑的眼。
顾溪亭脚步一迈,转而走回到树下?,席地而坐:“这茶如何?”
“虽不如家里的,可也算得上不错。”
温鸾答应了声,也跟着坐了下?来,亲手倒了杯茶,递给顾溪亭。
顾溪亭接过喝了一口,捏着茶盏的手点了点盏壁,道:“确实不错,也确实不如你上回托人送来的春茶。”
温鸾弯眉:“表哥若是喜欢那春茶,等开春了,我再让人送些永安。那是我新收的一家茶园三年前种的,头年养得不太好,出不来几两好茶。这两年种得好了,正打算再多种一些,提高产量。”
顾溪亭脸上浮上微笑:“这三年,你倒是没让自己闲下来。可是觉得凤阳比永安更令你痛快?”他嘴里说着话?,目光牢牢盯着温鸾。
温鸾抿抿唇,笑道:“我……总是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的。”
头一个月,她陪着阿爹阿娘沉浸在祖父过世的悲痛里。时间久了,再多的难过也都渐渐散了去,于是空闲下来的更多时间里,她都会忍不住去想永安的那几年。
想的多了,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可孝期里头能做什么?上街跑马,教训不长眼纨绔子弟,还是看书练字带弟弟侄子玩耍?
到最后,她买了个不得已转手的茶园,看着身边的瑞香松香为着茶园奔波,看着头一年的茶叶送到面前,她第一个念头是遗憾。
遗憾好茶太少,没能送到表哥手上。
这念头一起,她就再没停过。哪怕四叔的劝告还在耳畔,自己当时下定?的决心也牢牢记得,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和想法。
于是一车又一车,三年里,没有断过往永安送的礼。
她阿爹倒是以为她单纯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像永安买的铺子那样,给自己攒点积蓄。殊不知自家闺女心里头究竟都在想写什么荒诞的事情。
顾溪亭有些无奈:“找点事情做?”所以买铺子,买茶园,倒是将永安城里那些姑娘家不敢做的事都做了个遍。
不过也是,这才是他的阿软。
温鸾也不怕他觉得自己做事出格,笑吟吟道:“不光是茶园,我还在阿爹的商队和船队里都投了银子。上回送去老夫人那儿的一斛南洋珍珠,就是我投的那船带回来的!”
她当初跟阿爹提起说要投一只船,阿爹还吓了一跳。可吓完了,阿爹还是手一挥,让她自己挑了一只船。
说来也怪,那船这些年从来寻常,得的东西也并未多出色。等她要了那只船,连着两年,回回都从外头带来好物,为这那船老大还特地带着妻儿来给她送过礼。
顾溪亭闻言,哭笑不得。他在温家放了人,她做的那些事,三年里他自然是一刻都没错过。尽管如此,看着长大了不少的温鸾,他还是觉得惋惜错过的那些日子。
“你也不怕日后说亲,别人会嫌弃你做的事太过惊世骇俗?”
“不怕。”
顾溪亭见她乖顺却又带着固执的模样,心中生出欢喜。
二人就这么坐在树下?,一壶茶,慢慢喝着,间或闲语几句凤阳的生活。满目的梅花,夹着茫茫白雪,这时看来竟也不觉得冷了。
就连茶,莫名也染上了酒意,叫人心醉。
顾溪亭说话?间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身边的温鸾。
她一直在笑,是那种藏不住的笑意,就好像要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般。
也许,她是真的比起永安的顾家,更喜欢凤阳。
毕竟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她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被人抱上街,第一次……遇上订了亲的未婚夫,那些他不曾见过的第一次,统统都发生在这里。
所以,她显得更加快活。
而?这些快活,是她在顾家生活时,全然体会不到的。
哪怕祖母最护着她的那几年,她也是寄居而?已,是寄人篱下?,是不自在……
顾溪亭微微垂下?眼帘,看着与自己说话时,不自觉往他身边靠的女孩,心头酸涩。
“十娘嫁了。”顾溪亭道。
温鸾一愣:“怎么才嫁?”
十娘和李家的亲已经订了几年,只是这几年她一直不见十三娘送来的信里有提起过这桩婚事。就连九娘都给卫祯卿生了孩子,十娘都还不见嫁人,她早就觉得奇怪了。
顾溪亭点点头:“嗯。才嫁。”
他把事情简单地带过,温鸾听得瞪圆了眼睛:“李英居然落榜了?”
十娘是觉得李家家世好,李英日后也能有个功名,这才一心要嫁进李家。谁晓得李英竟落了榜,不光如此,荆小娘子还落了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