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送就送。
赵星月看着被下人领到书房门口的官员,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神情淡淡地道:“沈大人,坐。”
监察司并没有专门的府衙,作为司长,沈青薇大多数时候需要的不过是坐在自己家里,等着下面的人将资料收集汇总到她的手中,她再从中提取有用的信息,汇报给皇帝。
这是一项繁琐复杂的任务,有的时候一个极为不起眼的信息,都有可能成为一场阴谋被发现的关键。
靠着监察司的存在,不少对皇帝有异心?的官员被抓住把柄摘下了头顶的乌纱帽。
然而一向在自己工作上得心?应手的沈大人,今日却管不住自己的思绪。
她埋头工作没一会儿,就会因为身边熟悉的环境惊醒,想起自己并不是在住了有一段日子的新府邸里,而是她待了一年多的公主府。
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某个人,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天气由热转凉,树上第一片黄叶飘落的时候,赵星月的腿上就多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这两双腿虽然在脊柱受损后失去了一切的感知,不痛不痒,却比以前更容易让赵星月生病。
“殿下,您该施针了。”
“推我过去吧。”
“是。”
轮椅滚过地毯,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沈青薇和她熟悉的琴侍女。
她低着头,假装自己的心?思在面前的资料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刚刚匆匆一瞥,看到的赵星月的脸色。
她看上去瘦了许多,肤色越发的苍白,还没入冬的天气,却已经裹了一件厚厚的外套——明明去年冬天的时候还没那么怕冷的。
难道是她的身体……
沈青薇胡乱地想着,往日只要看一眼,就能在脑海中变成一张关系网的资料,此时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认识,却仿佛变成了沈青薇不能理解的另一个意思,每一个字她都看不懂。
琴侍女知情识趣地问道:“沈大人可需要用茶?”
沈青薇看向她,没头没脑地问道:“公主殿下最近身体如何?”
见琴侍女脸上出现犹疑,她忙解释道:“我?并非打听什么,只是关心殿下的身体,毕竟殿下教导过我?,于我而言,与老师无异。”
她抿了抿唇,又道:“琴姐姐,我?记得去年殿下还没有那么怕冷的。”
她毕竟在公主府待了一年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和她接触得最多的琴侍女。
在一番挣扎后,琴侍女最后还是决定向她透露一部分的实情。
“殿下的腿恶化了。”
……
公主府并非没有监察司的人,作为姐姐,长公主向来支持弟弟的工作,即使是要将?眼线放在自己的府邸里。
一开始皇帝并不同意,认为自己和阿姐之?间不应该如此,不过在赵星月的坚持和配合下,还是埋了不少钉子进去。
对赵星月来说,这些钉子不是为了让皇帝安心?才做的假象,而是她真?心?地希望,这个天下对皇帝来说没有秘密,所有的一切都能够掌控在他的手里。
沈青薇从未想过自己有机会动用到这部分人的时候。
当然,这是在得到皇帝的允许下。
“长公主年轻时候征战沙场,身上本就留下了许多暗伤旧疾,摔下马那次更是伤了根本,以前长公主有雄厚的内力撑着,所以才看不出来,如今上了年纪,心?神一放松,曾经压下去的隐患,自然全部浮上来了。”
皇帝怒喝道:“你们难道是朕养的一群废物吗,长公主有伤,为什么不给她治,这么严重的情况,为什么不汇报给朕?!”
负责赵星月身体的两个太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回禀陛下,是长公主要求臣等三?缄其口,并非微臣有意欺瞒啊。”
“回禀陛下,是长公主怕您担心?,特意要求微臣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您啊。”
“是朕的错……要不是为了朕……”
年轻的皇帝双手捂住脸,藏在手心?后的表情,是沈青薇从未见到过的脆弱。
她曾经见过这位帝皇很多面。
装傻的,野心勃勃的,睿智的。
却从未见过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身上,流露出过属于凡人的表情。
这让她想起赵星月,姐弟两总是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尤其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两人看起来都是同样的高不可攀,但她曾经见过赵星月说起自己弟弟幼时趣事的时候,淡漠得仿佛一切都不会被她放进去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耀眼的光。
她为此嫉妒过。
她想,恐怕不会有人谈论到她的时候,眼睛里出现如此耀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