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灵第?一个?发现了楼梯口的?陈歆沫,紧张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姐姐，她是？”
陈雨轩回头，看到一脸幽怨的?陈歆沫,没忍住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陈歆沫缓步下了楼，视线一错不错盯在陈雨轩脸上,新植入的?表情包括了现有所有的?表情包,足有六百多种,陈雨轩还真不知道?她用的?哪个?表情包。
陈歆沫走到她面前站定?，她才注意到陈歆沫眼圈红红的?,看来人造毛细血管植入的?不错，不枉她耗时六个?多小时才植完这一双眼睛。
陈歆沫瞥了一眼小凌灵，鼻音浓浓嘟囔道?：“头顶一片青青草原表情包。”
陈雨轩被她那八百年飘香老陈醋的?语气逗得?弯了嘴角。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表情包？”
陈雨轩的?笑语晏晏，越发衬托的?陈歆沫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可可怜怜，惨惨戚戚。
陈歆沫眼圈更红了，“主?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陈雨轩嘴角的?弧度更高了，“怎么？好笑还不让笑吗？再说,我笑,你不是该高兴吗？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基本任务吗？”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小凌灵低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背上沉甸甸的?书包,礼貌地跟陈雨轩告别?：“我回去了姐姐。”
陈雨轩以为她误会了，解释道?：“它不是人类,它是我的?AI，我真是一个?人住的?，你不用在意它。”
——不用在意我？
陈歆沫扎心了，陈雨轩还一无?所知。
小凌灵看了一眼陈歆沫,咬唇犹豫了片刻，问道?：“它是情趣型的?吗？”
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AI包括生活型、情趣型、助理型和全能型，何况凌灵都初二了。
陈雨轩转眸看了眼陈歆沫泫然欲泣的?脸，这么丰富的?表情，眼圈还会红，除了全能型就只能是情趣型，陈歆沫这吃醋的?样子，被怀疑是情趣型完全合情合理。
陈雨轩伸手取下了小凌灵那大山似的?书包，道?：“它是生活型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凌灵迟疑地看了眼陈歆沫。
“我见过的?生活型……不是这样的?。”
“它是高定?，当然不一样。”
“原来是高定?。”
凌灵明显松了口气。
陈雨轩示意凌灵坐下，递给?她一串烤鱼丸。
“怎么？你不喜欢情趣型？”
凌灵摇了摇头，双马尾原本垂在身前，这一摇全给?摇到了背后。
“我爸爸……有个?情趣AI，我妈妈离婚了。”
虽然没有连接词，不过陈雨轩听懂了。
——爸爸买了情趣AI，导致妈妈跟爸爸离婚了。
“那你现在跟……爸爸一起住？”
凌灵点了下头。
——这就奇怪了。
陈雨轩又问：“那就算你爸爸不在家，那个?AI也不在家吗？怎么没人给?你开门？还有你不知道?家里的?密码吗？”
这个?小区统一都是指纹密码双模锁，可以输入密码，也可以输入指纹，只要设定?好就好。
小凌灵垂下眼帘，苦笑一声?，“爸爸怕我带朋友回家，没输入我的?指纹，我家只能指纹开锁，至于那个?AI……”
凌灵顿了下，低声?道?：“它是没办法给?我开门的?。”
“为什?么？”
“它……从来就没出过爸爸的?房间。”
陈雨轩懂了，难怪她爸妈离婚了，也难怪他爸爸不给?她输入指纹，大约是不想别?人看到那个?AI。
情趣AI原本是因?为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导致单身男性越来越多，性|犯罪日趋严重，以至于影响社会稳定?，才得?以通过的?，如今犯罪率是降低了，其他衍生的?问题却也是不可避免的?，比如像凌灵家里这种情况。
不过幸而，AI的?出现对于生育率并没有负面影响，相反，因?为AI可以从事很多高危、重复性工作，解决了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国家有足够的?财政收入支持养老和生育，尤其给?予了生育极大的?社会帮扶，生育不仅不会成为家庭负担，反而还能一定?程度上改善女性的?职场地位。
A至少?在现阶段而言AI的?出现是利大于弊的?，这也是国家及时增订AI保护法的?原因?之一。
陈雨轩摸了摸凌灵的?脑袋，家里的?事自然不能再问，只能拿起还带着余温的?烤茄子递了过去。
“再不吃就要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小凌灵接过烤茄子，说了声?“谢谢”，乖巧地重新坐下。
陈雨轩也随便那了根鱼丸串咬下一个?。
“好吃，你尝尝。”
凌灵买的?烤串品种不少?，但基本都是一样一串，说是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就各买了一串，至于为什?么不是各买两?串，陈雨轩没问，不过猜也知道?，她应该是零用钱有限，买不了那么多。
陈雨轩的?烤鱼丸递了过去，一串上面四颗鱼丸，陈雨轩吃了一颗，还有三颗，就像刚才同吃一串烤鱿鱼一样，凌灵也没客气，张嘴就咬下了第?二颗鱼丸。
陈雨轩看着她小小的?嘴沾着酱汁，鱼丸在嘴里滚来滚起，一会儿左腮鼓起，一会儿右腮鼓起，像只贪吃的?小仓鼠，忍不住笑问：“好吃吗？”
凌灵边嚼边点头，笑得?眼角起了条细细的?小笑纹。
“好吃。”
到底年纪还小，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雨轩咬下第?三颗鱼丸，还剩最后一颗，又递了过去。
“咱们一人两?个?，正好。”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伸过来个?脑袋，就着她手里的?竹签，咬着那鱼丸从尾捋到了头，整个?滚到了嘴里。
陈雨轩和凌灵怔了下，齐齐转头看去，被忽视了老半天的?陈歆沫红着眼眶赌气似的?哼唧哼唧大力嚼着，这是她第?一次吃固体食物，有点儿把控不好食物的?运转方向，她就拼命地包着嘴，两?腮鼓得?圆滚滚的?，努力不让食物漏出来，好不容易才把那颗不算大的?鱼丸嚼碎了咽下，眼眶却也憋得?更红了。
陈雨轩好笑地看着她：“你干嘛呢？”
陈歆沫也不擦嘴，从她腿前挤过去，吭哧吭哧挤坐在她和凌灵中间，正襟危坐，两?手放膝，一字一句道?：“她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
陈雨轩道?：“她是我的?客人，要讲礼貌知道?吗？”
陈歆沫梗着脖子道?：“那我还是你的?AI呢，要护犊子知道?吗？”
陈雨轩看了眼凌灵，小凌灵好奇地眨着眼睛看着她俩，边看还边咬着手里的?烤茄子，大约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AI，新奇得?很。
陈雨轩这才放心地冲陈歆沫道?：“这些烤串可是凌灵买的?，人家买的?人家当让能吃。”
陈歆沫向后靠在沙发背，面无?表情道?：“我可是主?人买的?，主?人能吃，我也能吃。”
看着她这醋劲儿十足的?样子，陈雨轩只觉得?自己的?改造很成功，没觉得?不妥，还觉得?挺好笑。
陈雨轩道?：“好了，我不记得?我的?AI这么不懂事，客人可还在呢。”
陈歆沫嘟囔道?：“我也不记得?我的?主?人这么花心，一点儿都不知道?遵守恋人守则。”
陈雨轩皱眉道?：“别?胡说八道?。”
凌灵咬下最后一块烤茄子，好奇道?：“你们是恋人吗？”
陈雨轩：“不是。”
陈歆沫：“是。”
凌灵弯了弯嘴角，“所以到底是还是不是？”
陈雨轩：“不是。”
陈歆沫：“是。”
陈雨轩瞪了陈歆沫一眼，“别?添乱。”
陈雨轩对凌灵道?：“它是我的?AI，生活型的?，没设限，所以比较自我一点，不用在意它。”
——又是这句“不用在意她”。
陈歆沫黑着脸挤在她俩中间，嘴上还沾着鱼丸酱汁，陈雨轩给?她使了好几次眼色她都纹丝不动，像是长?在沙发上似的?，倒是凌灵抿着嘴忍着笑，腼腆地朝一边挪了挪。
陈雨轩懒得?搭理她，又递了一串烤玉米给?凌灵，前脚刚递过去，手都还没收回来，哗啦，陈歆沫的?手也伸了过去。
“我也要，主?人不能偏心。”
陈雨轩无?语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凌灵赶紧把刚拿到手的?玉米递了过来。
“你吃。”
陈歆沫一眼都没看她，臭着脸道?：“不要，我要主?人给?我拿。”
陈雨轩：“……”
——这是我太惯着它了还是太惯着它了还是太惯着它了？
陈歆沫蹙眉道?：“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凌灵有些无?措地举着那串玉米，又朝陈歆沫递了递。
“这本来就是买给?你主?人的?，你吃吧。”
陈歆沫终于看了她一眼，说话却硬邦邦的?。
“我主?人已经有我了，你不要插足，第?三者是不道?德的?。”
“欸？”凌灵怔了下，“什?么第?三者？我才上初中。”
陈歆沫认真劝道?：“初中就更不行了，和未成年在一起是犯法的?，主?人会被判刑。”
凌灵到底还小，听了这话，脸唰的?就红通了，惊慌地站了起来，拿了书包就要走。
“我、我该回家了，我走了姐姐。”
陈雨轩按着她按坐回去，回头狠狠瞪了陈歆沫一眼。
“是我给?你的?权限太多了是吧？她才几岁？你的?常识都是白学?的?？”
“再胡说八道?，就给?我去阳台反省！”
——主?人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愤怒比涨到59％。
陈歆沫红着眼眶缓缓收回手，红唇隐约有些颤，这强忍伤心的?小表情没动摇陈雨轩，倒是激起了小凌灵的?同情心。
她把手里的?玉米递还给?陈雨轩，“姐姐就给?它吧，它好可怜。”
这么懂事又富有同情心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
陈雨轩微微笑道?：“你吃吧，它就是个?AI，哪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不用在意它。”
——第?三次了，“不用在意它”。
陈雨轩没再理会陈歆沫，她辛辛苦苦一个?礼拜，又出钱又出力地改造它，可不是为了让它给?她使性子的?。
何况，别?人不清楚，她再清楚不过，AI是没有情感的?，这些表现出来的?吃醋也好，伤心也好，都只是表情包在作祟，也就是凌灵还小，当了真，她可不会上当。
陈雨轩绕开陈歆沫，做坐了凌灵那边，跟凌灵有说有笑，凌灵到底还是有些在意陈歆沫，吃了那串玉米就坚持告辞走了。
陈雨轩关好防盗门，回头看了眼陈歆沫，没理她，转身上了楼。
陈歆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直到陈雨轩上了楼进了卧室都没有动一下。
——真是惯得?它。
陈雨轩冷着脸拿了睡衣去洗澡，洗完出来，直接撩了被子上床睡觉。
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不到三点陈雨轩就醒了，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去工作室看培养皿，到了走廊才反应过来，改造已经完成，已经不需要再看什?么培养皿了。
她打着呵欠下楼倒水喝，楼梯感应灯随着她的?下楼一盏盏亮起，下到楼底她才看见沙发上还坐着个?人。
——陈歆沫？
——它一直坐在这里没动？
除了陈雨轩命令她不许动，这还是陈歆沫第?一次石雕似的?一动不动了这么久。
陈雨轩按亮客厅顶灯，先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小口喝着出来，边往楼梯口走，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陈歆沫。
陈歆沫靠在沙发背，低着头，两?手搁在膝盖，跟她睡觉前一模一样的?动作，还真是纹丝都没动。
——这是没电了？还是还在怄气？
——一个?AI怄什?么气？不会真的?是没电了吧？之前充电电源没插好？还是充太久电池烧坏了？
陈雨轩走了一半的?脚拐了弯，拐到了陈歆沫面前。
自上而下看去，只能看到陈歆沫卷翘的?长?睫，挺翘的?鼻子，还有一点点微凸的?M唇，并看不到她的?表情，更看不到她是不是睁着眼。
陈雨轩抿了口热水，喊了声?：“白桃。”
陈歆沫的?长?睫轻颤了下，明亮的?白炽灯下，一点银光自那浓睫下闪过，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陈雨轩怔住，握着玻璃杯的?手下意识攥紧，杯壁透出她螺旋的?指纹。
她随手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俯身蹲下，眼泪正顺着秀致的?下颌滴落，啪嗒一声?，碎在陈歆沫隐隐透着青色血管的?手背。
——居然……哭了？
陈雨轩的?心脏莫名刺痛了下。
她抿了抿唇，自嘲地无?声?嗤笑了下，表情是她植入的?，眼泪也是她亲手调配的?，她心疼个?什?么劲儿？都是假的?。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确实没上当，陈雨轩的?声?音冷冰冰的?。
“好好的?哭什?么？”
“哭？”
陈歆沫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难以置信似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举着沾湿的?手到眼前看了又看。
“这是……眼泪吗？”
陈歆沫抬头看向她，脸上泪痕未干，眼底湿漉漉的?，眼眶红得?说不出的?可怜，陈雨轩冷冰冰的?脸突然有些绷不下去，下意识缓了表情，连声?音都温和了八度。
陈雨轩道?：“名义上这的?确是眼泪，实际上是0.9％的?人工生理盐水。”
陈雨轩点了点她后脑的?位置，“大概在这左下方，有个?10ml的?mini储泪箱，位置有限，不能装太大的?储泪箱，不过也够用了，加水需要从鼻孔加，不够了自己加。”
陈雨轩大概给?她指了下加水的?位置。
“兑不好生理盐水也可以用普通饮用水，但是不要用自来水。”
陈歆沫脸上还挂着泪，新奇地看着指尖的?泪痕，还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下。
“好奇怪。”
陈雨轩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哪里奇怪？”
陈歆沫摇了摇头，困惑地蹙着眉。
“我也不知道?，就……舌尖有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陈雨轩抽了张湿纸巾擦掉她干结在唇上的?鱼丸酱汁，问道?：“跟你吃鱼丸的?感觉一样吗？”
“不一样。”
“哪个?感觉更好？”
“鱼丸。”
陈雨轩又回手拿了桌上没收拾起来的?烤蟹棒，递到她唇边。
“尝尝这个?。”
陈歆沫看了看那蟹棒，又看了看陈雨轩，刚止住的?眼泪再度涌了出来。
陈雨轩不自在道?：“你哭什?么？不让你吃你哭，让你吃你还哭？”
陈歆沫一言不发，接过她手里的?蟹棒，呼的?塞进嘴里，塞一个?不够，一串两?条蟹棒全都塞了进去，两?腮鼓得?转都转不动，她费力嚼着，边抽噎边往下硬咽，眼眶憋的?红得?滴血，眼底浮出了几根血丝，那是她给?她植入的?唯一的?几根血丝，这会儿全都充了人造血。
陈雨轩皱眉看着她，滚到嘴边的?“这个?味道?跟眼泪和鱼丸的?味道?一样吗”，也不知怎么，突然就问不出来了。
“好了，别?哭了，不是我不想理你，是你今天确实太过分了，凌灵还是个?小孩子，你学?了那么久人类常识，不知道?在小孩子面前尤其要注意分寸，特别?是这种话题吗？”
陈歆沫端起陈雨轩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总算把嘴里那些不受她控制的?食物冲进了人造胃袋，她低着头，眼圈依然红着，眼泪滴滴答答，顺着下巴滴在裤子上。
陈雨轩叹了口气，又抽了张纸帮她擦了擦眼泪和脏兮兮的?嘴。
“你那储泪箱只有10ml的?盐水，哭干了可就没有了，别?哭了。”
陈雨轩转手想扔手里的?纸团，陈歆沫突然抬手接过，看也不看，随手一丢就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垃圾桶。
“哭干了我再续。”
陈雨轩哭笑不得?：“续了干嘛？接着哭？”
“嗯。”
“你当你水龙头呢？”
“水龙头都没我伤心。”
陈雨轩是真被她逗笑了，探手搂住她拍了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