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官宿舍,费扬青取下了头顶青绿色的军帽。
“你小子还真他妈的会给我惊喜。”宿舍门突然被撞开,一名年龄稍大,身形同样劲瘦的男人气急败坏地蹿了进来,中气十足地冲着费扬青吼了一嗓子。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费扬青一点没意外。
“扬青啊扬青,”班长大腿一拍,恨铁不成钢,“我是真的没想到倒头来给我惹祸的是你!你性子是最沉稳的,今天怎么还跟学生打起来了?”
费扬青没说话。按规矩,他在班长面前站得笔直,目视前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着班长喋喋不休的斥责,那坦坦荡荡的眼神显然不对自己今天的行径感到丝毫懊悔。
班长发过这一通火,理智再次占领高地。
管人讲一个因人而治,以他对费扬青的了解,费扬青是绝对不会冲动行事的,所以今天的冲突一定有他不知道的背后故事。
“来,咱们坦诚布公的说说话行不?你同我好好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班长讲道理地说。
费扬青沉默了半秒,开口道:“他欺负了我班上的一个女学生。”
班长扬起眉梢,不无意外,但却说:“你怎么知道是欺负呢?说不定这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你一搅合,别人不恨你?”
费杨青瞪了班长一眼,冷哼:“什么狗屁情趣?什么时候男人打女人还是情趣了?”
班长一噎,无话可说,摸了摸鼻子。
“好吧,”他拍了拍费扬青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其实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扬青啊,虽然你今天的事没做错,路见不平的确要拔刀相助,这才是我们军人的风范,可是你也要记着,现在你自己的身份是教官。”
费杨青沉默不语。
“你知道你今天打的是谁吗?他是大二的学生,还是什么学生会副会长,要不是我给你拦着,呵,你今天可真要喝一壶的了。”
费扬青眼皮恹恹地低垂着,看不出表情。
班长长吁短叹了一番,说:“我跟说了这么多,你想明白了没有?”
费扬青敷衍地唔了一声。
班长急了,一拍大腿,骂道:“你这臭小子,就急死我吧!”
费扬青似是想了一会儿心事,突然抬起头,问班长,“班长,我想问你件事。”
“说。”
“您跟嫂子是怎么认识的?”
班长瞪着费扬青,嘴巴张得恨不得能吞下一只鸡蛋,大惊小怪道:“你怎么突然问起来了这个?以前每次我想跟你们讲的时候,你们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费杨青撇了撇嘴,无所谓地两手抱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说:“算了,当我没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对这么无聊的事上心。
“诶诶诶,我还没说呢!”
虽然嘴上不乐意,可一打开话匣子,这事儿可说个没完。
“我啊,跟你嫂子相亲认识的,她是老师,我是当兵的,大家都说很般配……”
糙汉子讲不来风花雪月。
那点本就没波澜的生活中的平凡小事,愣是被班长讲成了枯燥漫长的报告会。
费扬青望着天花板,听着听着,神又走了。
只是这一次,他成了班长口中故事的男主角。
是他西装革履,双手交叠,坐在相亲饭桌上。
眼前思绪的薄雾散去,他看到了自己对面人的面庞。
唐棠穿着碎花小裙,长发披在肩头,卷成了温柔的卷披在纤薄的肩头,碎花小裙展成怒放的花骨朵,她就像一只趋近于圆熟的水蜜桃,鲜嫩多汁又生机勃勃。
“想了?”班长挤眉弄眼,揶揄道:“老哥以后给你介绍。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但有一条红线不能踩,你得记着。”
他顿了顿,瞧着费扬青,歪打正着地提点了一句——“学生不能碰。”
费扬青如梦初醒。
班长的一句话振聋发聩,他抿了抿唇,眼前又是空白的墙壁。
临走前,班长往何玉词面前砸了一大摞学生评定表,说:“这周日前,把这东西填完了,每个班要挑三名作为‘优秀标兵’,你先报一个人,我们再组成小组交叉评议,最后全年级只有三人,听明白了吗?”
班长出去后,费扬青拾起册子看了一眼。
很多人总认为,当兵的都没文化,认不得几个字,更不会读书。实际上,当兵也分很多种,像费扬青这种空军,不仅身体素质要绝对过硬,文化课也不能拉下,录取线更是比重本线高出了十来分。费扬青绝对算得上学霸,写点学生测评之类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在话下。
可只看了几张后,费扬青的flag就倒了。
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下笔,只因为他遇见的这张测评表的左上方贴着一张小小的一寸登记照。
照片上的少女梳着马尾辫,圆润的发际线周围延伸出的那一圈细软的胎毛看起来痒痒的,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了他的心底,这张脸与他意向中的美人重合,不分彼此。
他陡然吐了口气,摸上一盒烟,取出一根叼在唇边,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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