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悬指尖勾着折阳的衣领,将?他?的领子拉扯歪斜,露出线条清晰好看的锁骨。
盛夏的夜晚虽然不冷,但还是?有点小凉风的,更何况荆悬的指尖冰凉,指尖似有若无的碰触折阳的皮肤,感官强烈难以忽视。
折阳没动,有些好奇地瞄了眼荆悬的骷髅头?,荆悬没有皮囊血肉,骷髅头?上光秃秃地露着两排大白牙,离他?这么近,难道真想咬他??
荆悬的确想咬折阳,他?把自己的牙抵在了折阳的颈窝,一直没动。
折阳内心矛盾,他?一边唾弃荆悬因?为一滴血就邪念大涨想要吞吃他?的血肉,一边又舍不得推开荆悬。
明明他?面前的这个人,现在只是?一个缺失魂灵、没有理智的极厄邪祟,他?却不害怕。
不害怕荆悬会真的咬伤他?,不害怕荆悬会真的吃掉他?,不害怕荆悬会真的让他?疼。
一边怀疑荆悬对他?的占有欲来自于对他?血肉的渴望,一边无比信任着荆悬不会伤害他?。
这种矛盾让折阳的心几?乎割裂成两半,互相拉扯着,每天都不好受。
除非有一天荆悬恢复正?常,亲口给他?确切的答案,不然折阳怕是?会一直这么矛盾下去。
就在折阳放空思?绪乱想的时候,一直用牙齿抵着折阳颈窝的荆悬突然张开了嘴,口中森森寒气直扑折阳颈窝,折阳心脏一颤,抓紧了荆悬胸前的衣襟,还是?没有推开他?。
冰凉的牙齿轻轻磨着折阳的锁骨,一点一点拉扯着皮肤,很快就在锁骨附近留下了一片红。
牙齿又冷又坚硬,牵扯着皮肤的触感并不会太好受。
折阳双手抓着荆悬的衣襟,把他?今晚刚穿上的新西装抓出一片褶皱。
这种皮肤被牵扯的不好受像是?不只源于皮肤,还来自于心底。
他?感知不到疼痛,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疼痛外的其他?触感被一律放大。
齿面的冰凉、皮肤细微的痒,还有拂过的些许凉气。
荆悬没有呼吸,他?有的只是?游走全身的阴森鬼气,这种本该被惧怕的东西,此时轻轻拂过折阳的皮肤,星星点点的,似乎比呼吸还要让人难忍。
“你……”
折阳后背贴着门板,前后都无出路,他?张嘴想问荆悬到底要做什么,只说?了一个字喉咙间就犯痒,立刻闭嘴咽下了某些可能会出现的声音。
他?很想说?荆悬要是?想撕咬他?的血肉就痛快点,这种叼着一块肉磨牙的坏习惯实在太折磨人了。
一直潜伏在折阳裤腿里的黑雾突然动了起来,这团已经被折阳遗忘的黑雾,这会儿顺着裤腿继续往上,在皮肤和衣服间撑起一层距离。
这下折阳忍不了了,一连串斥责已经到了嘴边,突然被荆悬用手捂住了嘴巴。
他?被荆悬揽着后腰带离了门前,在屋子里转了个圈又被压在了床上。
说?实话荆悬一身骨头?架子,压在他?身上并不好受。
折阳指尖用力,将?荆悬的衬衫扣子都扯掉了几?颗,露出空荡荡的胸膛,里面没有内脏也没有心脏。
荆悬压着折阳,缓缓松开了折阳的嘴巴,折阳张嘴就要骂他?,荆悬一低头?,咬在了折阳的喉咙上。
来势汹汹,力道却很轻。
最?脆弱、致命的部位被另一个人咬在齿尖,折阳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是?被荆悬确认占有的领土。
这动作他?也做过,为了确认领地,他?在荆悬的喉咙狠狠咬了一口,自以为得意的留下一圈牙印,换来的是?荆悬许久都不愿意理他?。
当时荆悬已经开始处理国务,虽然他?父亲荆冲不喜欢他?,可荆冲只有荆悬一个儿子,再无其他?子嗣,就算不想将?烈战国交予荆悬也毫无办法。
荆冲在位时烈战国百姓对他?埋怨多多,烈战也在荆冲的治理下一步步被敌国欺辱、侵略,逐渐走向衰败、灭亡,完全不见“烈战”二?字的威名。
他?生性滥情,沉迷酒色,身体早就垮了,大脑浑浊,内忧外患全都不顾,就知道提防着荆悬,给荆悬找麻烦是?他?的乐趣,后来还过继了一个皇子恶心荆悬。
如果可以,荆冲肯定不止荆悬一个子嗣,不是?他?不想生,是?他?生不了。
荆冲一直看不上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荆悬不只因?为荆悬太过优秀,还因?为荆悬的母亲荣央。
荣央是?烈性的江湖儿女,年纪轻轻就被荆冲给骗了,相信了荆冲的山盟海誓和鬼话连篇。
直到她怀着身孕跟荆冲回皇宫才得知荆冲的身份,即便如此,天真的荣央依旧相信荆冲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鬼话。
可惜好景不长?,荆冲很快失去了对荣央的新鲜感,毫不顾忌的当着荣央的面鬼混,荣央亲眼见证了荆冲将?后宫塞得满满当当,一日又一日领着新人进宫,她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傻。
她是?江湖儿女,自小性子刚烈,对荆冲的爱早在看透了他?的本性后转为了恨与厌恶。
为了荆悬,她忍耐了五年,终于在荆冲又一次烂醉如泥的夜里,冲进去一刀砍断了荆冲的孽处,随后服毒自尽,留下了刚刚五岁的荆悬。
可以说?荣央蓄谋已久,她能忍五年,只是?为了荆悬。
可她也心狠,在荆悬五岁的时候就为了爱恨情仇扔下了他?。
荆冲自大妄为,一直不愿意要子嗣,荆悬的出现是?意外。
所以直到荆悬五岁,他?也没有其他?子嗣出现,他?一直以为还有时间,子嗣以后多得是?,没想到一朝被断了孽处,再想有子嗣也不可能了。
说?到底他?是?天子,断了孽处这种事绝对不能透漏出去,所以他?给自己立了个深情的牌坊,称荣央因?病去世,因?太过挚爱,此生除荆悬外再无子嗣。
他?也是?恨荆悬的,可他?又没办法,烈战不可能交到一个外来血脉手里,就连他?后来过继来一个皇子,也不过是?为了恶心荆悬给他?自己找乐子。
少了孽处的荆冲非但没有从此清心寡欲,反而更加变态恶心。
荣央从未隐瞒过荆悬这些事,小小的荆悬从小就知道他?没有父爱,甚至连母爱都是?扭曲的。
哪怕爱着荆悬,荣央还是?不可避免的对荆悬过于严苛,不仅因?为她早晚要离开,还因?为荆悬说?到底身体里留着一半属于荆冲的血脉。
荆悬开始接手国务时,烈战国已经只剩一个空架子了,内里腐朽败坏,外部四处受敌,荆冲又不肯退位撒手将?权力全部交给荆悬,还要处处给荆悬使?绊子堤防荆悬夺位,折阳是?知道荆悬的难处的。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总缠着荆悬,不给荆悬添麻烦,可长?久的不见面让折阳难免想念。
明明他?们?曾经是?最?亲近的人,如今连见一面都难。
折阳也是?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脾气不是?没有。
直到他?听说?荆悬领着一众官家子弟去游湖,他?才忍不住脾气,不顾阻拦冲了过去。
冲过去的路上折阳越想越气,一会儿想着要怎么跟荆悬闹,一会儿想着许久不见要先好好说?说?话,他?想得又多又乱,步伐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皇宫很大,那片湖也很大,湖上停着几?艘船,个个精美奢华。
小时候荆悬经常带折阳来,上了船划到湖中心,谁也看不到他?们?,谁也管不着他?们?,似乎连世间的烦恼都一并消失了。
对于折阳来说?,这里是?属于他?和荆悬的。
可荆悬忙起来后,已经许久没和他?一起游湖了。
他?以为荆悬忙于国务、忙着解决内忧外患,所以没时间见他?、没时间理他?,可这么忙碌的荆悬却有时间陪别人来游湖划船。
那艘他?们?共同待过无数次的船停在湖中央,湖边守着无数侍卫,折阳站在亭子里远远地看着,发现他?如今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
他?站在亭子里等了很久,等到黄昏、等到天黑,等到灯笼一盏盏的亮了起来,也没等到那艘船从湖中心回来。
倒是?黄昏时几?个人乘着小船上岸,折阳蹲在草丛里偷听,听着他?们?谈笑着离开。
“殿下和孟状元一见如故,交谈一天也不够,临到夜里殿下赶走我们?,居然还打算和孟状元秉烛夜谈。”
“孟状元的确文?采卓绝,不仅是?文?采,就连相貌也是?顶尖,和殿下比,也是?不遑多让啊。”
折阳脑袋里一片糨糊,只知道荆悬居然要和别人在船里过夜。
他?趁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潜进冰凉的湖水里,游到了船边,看着亮着烛火的船室,本想爬上去质问荆悬,听到里面的谈话却顿住了,悄悄握着船边垂下的绳索泡在湖水里偷听。
里面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殿下如此在意他?,为了他?宁肯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就不知道他?知不知情?理不理解?我这次投奔殿下,可是?下了血本,过后殿下登基可要好好补偿我才好。”
折阳被湖水冻得发抖,侧着耳朵偷听,只听到些只言片语,并不清晰。
他?心中疑惑,荆悬在意?在意谁?什么浪费时间?
“我的事不用你管。”荆悬说?道。
“殿下的私事我自然不管,不过齐家这次打算借用他?来压制殿下,殿下确定只跟我秉烛夜谈这一夜就能将?他?拉扯出去吗?”陌生男人又问。
两个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折阳不断前倾身子去听,手下一滑,没忍住惊呼一声,掉进了水里。
“谁?”荆悬出声喝道。
折阳刚从水里爬出来,重?新抓着绳索,就看到荆悬已经站在了船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个孟状元也走了出来,看到折阳湿漉漉泡在水里的狼狈模样,展开扇子挡住了半张脸。
“看来殿下要处理点私事,我去船头?的房间等候殿下。”
折阳紧紧抓着的绳子,指尖用力到泛白,自觉他?狼狈的模样被别人看去了。
可他?又许久没看到荆悬,之前想着跟荆悬发脾气、吵架的念头?早就扔到脑后去了,只记得冲荆悬笑,笑得翘起嘴角,眼眸弯弯,满心满眼都是?欢喜,藏都藏不住。
“荆悬。”他?叫着荆悬的名字。
荆悬没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折阳探出一只手,伸向荆悬,湿透的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像是?闪着金色的光泽。
“荆悬。”他?见荆悬不动,又叫了一声,疑惑地看着荆悬,像是?奇怪荆悬怎么还不来牵他?的手把他?带上去。
他?从湖边游过来,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早就冻坏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手突然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荆悬一用力就将?折阳从水里拽了上去,也不管衣服被折阳沾湿,紧紧抱着他?走进房中。
折阳坐在荆悬的臂弯里,将?自己脸上的水使?劲往荆悬的脖颈、肩膀蹭,还不忘抱怨道:
“荆悬,你带别人来游湖。”
荆悬扯过室内的被子给折阳裹上,从见到折阳起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我叫人来送你回去。”
折阳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他?垂下眼帘看着身上的被子,把下巴也埋了进去,还是?觉得冷,一点都没有荆悬的怀抱温暖。
“我不回去。”折阳说?道。
荆悬当做听不见,叫人去划小船过来。
折阳揪紧被子,固执地说?道:
“我不回去,我也要待在这里,我也要跟你秉烛夜谈。”
荆悬远远站在一旁,背对着他?,沉默半晌突然说?道:
“折阳,我送你出宫吧。”
折阳彻底愣住:
“什么?”
荆悬终于肯转过身看向他?,眸光冷清,神情陌生。
“我不需要伴读了。”
折阳冻得发白的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他?从没想过他?会离开皇宫、离开荆悬,他?从五岁起就跟荆悬在一起,他?的人生里父亲、家人的存在感十?分稀薄,只有荆悬是?特殊唯一的。
现在荆悬说?不需要他?了。
折阳觉得这湖水太冷,冷到他?的嘴唇都僵硬了,僵硬到许久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折阳才动了动唇,扯出很牵强的笑容,看着荆悬,说?:
“荆悬,你别吓唬我,我不经吓,你说?的这个一点都不好玩。”
荆悬依旧冷着脸,陌生又冷漠地看着他?。
折阳受不了荆悬这么看着他?,他?站了起来,也不管掉在地上的被子,像是?无助的小兽在原地转圈,最?后冲着荆悬扑了过去。
他?紧紧揪着荆悬肩膀的布料,将?那片布料扯到褶皱不堪,张开嘴咬上了荆悬的喉咙。
像是?撒气又像是?确认领地,小狗一样又撕又咬,留下几?圈交叠的牙印,泛着青紫、印着血痕。
荆悬没躲,全程任由折阳撕咬,等折阳退开,他?将?折阳推出了房间,转身背对着他?。
“发够疯了吗?发够就走吧。”
下人已经划着船过来,卑躬屈膝的姿势,头?却微微侧着,一双眼睛乱转,不怀好意地偷瞄,像在监视。
折阳不肯走,他?眼里只有荆悬。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送他?回去。”荆悬甩袖挥上了门,将?折阳挡在了门外。
折阳甩开下人,扑上去敲门。
“荆悬!你开门!我不走!”
荆悬冰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传到折阳的耳朵里,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总之很陌生,陌生到折阳怀疑里面的荆悬是?什么人假扮的。
他?说?:
“折阳,你只是?一个伴读,从此以后,希望你能遵守君臣礼仪,如果下一次你再如此放肆……”
“我将?严惩你。”
折阳卸了力气,茫然地看着紧闭的门,被下人送了回去,送回了距离荆悬寝殿最?远的宫殿,送回了再也没有荆悬的房间。
被白骨一闹腾,折阳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曾经的画面碎片一样闪过,那些碎片都带着锋利的棱角,一下又一下割得他?心脏生疼。
他?又有些恍惚,明明他?已经许久感觉不到疼痛了。
白骨模样的荆悬还在轻咬折阳的脖颈,片刻功夫,折阳脖颈上已经是?一片齿痕和红印,一圈叠着一圈,又一点点消失不见。
如今荆悬想在折阳身上留下些圈占领地的痕迹都不行,就像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跨过了九百多年的鸿沟,什么都不一样了。
折阳松开了荆悬的衣襟,一把推开了他?。
荆悬面对折阳时总是?力道轻柔、小心翼翼,此时被折阳突然推开,黑雾还缠在折阳身上,在两个人中间拉扯出几?缕,像是?藕断丝连的因?果。
看着面前衣领凌乱的折阳,荆悬张开双臂还想要抱上去,被折阳抵住了肩膀。
折阳脑海里乱七八糟地闪过过去的回忆,那些画面最?终定格在荆悬冷冰冰的神情上。
他?不自觉地露出与曾经的荆悬如出一辙的冰冷神情,一手抵在荆悬的肩膀,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发够疯了吗?发够就走吧。”他?说?着曾经荆悬对他?说?过的话。
白骨执着地站在他?面前,抬手轻轻握住了折阳的手腕。
折阳甩开荆悬的手,转身打开了房间门,指着外面说?:
“出去。”
荆悬站在原地不肯走,折阳干脆伸手将?他?推了出去。
“荆悬,我不需要你了。”
白骨转身,两点红光静静地看着折阳。
折阳心中翻涌起恶劣的情绪,勾唇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荆悬,你如今只是?一副白骨,从此以后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距离。”
“我以前贪恋你怀抱温暖,如今你只是?冷硬的骨架。”
话落折阳用力关上门,深吸一口气,仍觉得心中沉郁。
对荆悬说?出这些话,他?心中并不好受,像是?压了千斤在心脏上,呼吸都难受起来。
他?好想知道当年荆悬说?出这些话时,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叩叩——”
门板突然被轻轻敲响,折阳一愣,看向紧闭的房门。
之前他?把荆悬关在门外,荆悬只知道傻站着等在那里,今晚却学会敲门了。
“叩叩——”
一声接着一声的敲门声传了过来,就像折阳曾经的呼喊。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仿佛在代?替荆悬说?着:
“折阳,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折阳,你开门,我不走。”
折阳深吸一口气,捂着耳朵把自己蜷缩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要听。
渐渐的敲门声停了下来,丝丝缕缕的黑雾顺着门缝潜伏进来,爬满了房间的墙壁,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