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重阳绕到学校最东边的小卖部,掀开帘子走进去。
现在是早自习时间,小卖部里只有老板和两个杂工。
楚重阳走到柜台前。
“可以借着打个电话吗?”
“行。”
老板连眼皮子都没抬就回答。
楚重阳整张脸几乎都被帽子盖住,只露出一个下颌角。
她穿的运动卫衣偏大,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个男孩儿。
她凭借记忆直接拨下号码,是之前林眉离开前告诉她的一串数字。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林眉不愿提起的一对父母,自己名义上的外公外婆。
起码要找个落脚处。
拨完数字后,楚重阳这么想着。
门口传来脚步声,楚重阳正好面对门口,和掀开帘子走进来的四个人打了个照面。
两个男的,两个女的。
正是早自习的时候,这四个人显然不可能都跟她一样是今天刚转来的。
比较像是翘课的那种。
楚重阳没多在意,因为耳边的忙音断了,传来一声女声。
“喂?”
声音出乎意料得听起来挺年轻,林眉可没跟她说过自己有什么兄弟姐妹。
情况变得更棘手,楚重阳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舌头打结着说出一声。
“我是楚重阳。”
语气跟‘我是你债主’差不多。
这五个字刚说完,楚重阳身前响起重重的脚步声。
一只手伸过来,径直摁关了她的电话。
楚重阳的第一反应是抬起头,眼神里有火气。
但她发现对面的几个人似乎比她火气还大。
“你就是楚重阳啊?”
为首的是个寸头。
“我们挨个教室得找你,找了半天了,原来你没也没上早自习啊?”
寸头声音太大,老板立马站起身。
“干什么干什么,不买东西都出去。”
四个人置若罔闻,就堵在电话机前,一个头发染成紫毛的女生开口。
“不对啊,嵬哥不是说你是个尖子生吗,尖子生怎么会逃课啊?”
嵬哥这两个字一出来,楚重阳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林嵬这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别说是四个人,就算是四十个人站在她跟前,她也根本漠不关心,她压根不会给对面说全话的机会。
问题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是。
紫毛旁边站着的粉毛长发伸长手,想要拉下楚重阳的帽子。
“欸,让姐姐看看,能让嵬哥讨厌成这样的人长什么样子...”
楚重阳条件反射地挥开靠近自己的手,“啪”得一声,声音大到楚重阳自己都吓了一跳。
真的就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手自己这么挥出去了,带着从前她骨子里的戾气。
粉毛被甩出去了,一个踉跄倒在了紫毛的身上。
楚重阳都不知道自己力气这么大。
站在电话机前的四个人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自己人会被这样对待。
此时此刻,楚重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
这个字响在了心头,楚重阳直接冲了出去。
毫不夸张,她跑出了体测五十米的速度,身体跟着本能就冲了出去。
带着风的那种。
身后的四个人立马追了过来,楚重阳听着步子声越跑越快,直接慌不择路跑上了楼。
转弯上楼的那一瞬间,楚重阳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瞬间的滞空。
她从小到大因为身体不怎么好就没运动过,现在这种状态,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身体耽误了一个当运动员的未来。
原来人能跑这么快的。
帽子被跑到掀起,楚重阳拽住楼梯扶手一个借力、往上一蹬,两步并成一步朝楼上跑。
身体带着风,从楼梯下方扑来一股浓厚的薄荷草味。
楚重阳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喉咙颤抖了一下,但也不忘立马往上跑。
她的脑子很乱,但出其意料的清醒。
去九班。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转去高二九班的。
林眉怕这些变故影响她高考,非要让她转去高二。
这会儿应该差不多马上八点,应该是早自习结束,第一节课马上开始的时间。
上课的话就好办了。
楚重阳走到三楼后直接往右转,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有短暂的消失。
十一班,十班...
楚重阳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九班的前门竟然没开,后门看起来也是关着的,只有靠着后门的那扇窗户是开着的。
呼吸声变急,楚重阳压根没有思考,她撑着后窗的窗沿,本来受伤的右手心感受到一股灼烧感。
左腿并着右腿往上跨过窗户,她整个人翻越过窗户,直接跳进了教室后面。
落地的那一刹那,楚重阳感觉自己肯定在做梦。
看来她不仅有跑步的潜力,还可以跨栏。
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冲,班级里有些轻微的嘈杂声,但显然人很少,楚重阳也不管周围到底有没有人看着她,直接借着惯性坐进了后排的一个位置上。
再往下一蹲。
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楚重阳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但同时也不忘把帽子严严实实地戴好。
喉咙越来越痒。
楚重阳忍住挠脖子的冲动,心跳因为刚刚一连串的运动而久久不能平稳。
几秒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不仅仅因为她当着自己新同学们的面跳进了窗户,还因为她竟然一进来就蹲在了别人的位置上。
她蹲的位置没人,但脸朝后一垂眼,就看见了一双腿。
还挺长。
楚重阳深吸了一口气。
蠢到家了。
她吐完气后依旧没做好心理建设,只好脸僵着慢慢站起来。
和后座来了个照面。
风一吹,一股浓厚的薄荷味。
陈深倚靠着椅背,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眼神冰凉,还是那股看不懂的样子。
“陈深?”
楚重阳深刻地意识到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合计着她转学转了个寂寞。
不仅处处遇到林嵬的爪牙,还得跟老对头打了个这么尴尬的照面。
楚重阳和陈深四目相对,右手下意识地想握住右口袋的笔杆,结果却摸到了那封丧信。
整个人立马没劲儿了。
“你怎么在这...”
楚重阳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后门“砰”得一声被推开,那四个人往教室里走。
楚重阳本来想重新蹲下去,但是老对头在身旁,她心里那不值钱的自尊心又开始作怪,她愣是僵站在了位置上。
所能做的,也只是离墙近了些,希望这四个小混混眼瞎,看不见她。
事实证明小混混不仅不眼瞎,还眼尖地一下子就看见了她。
这时上课铃正好响起,教室里本来就只剩下四五个人,一下子走得只剩下陈深和她两个人。
真行啊,第一节课竟然是户外课吗?
这下好了,不仅没个老师镇场子,这下连旁观作证的同学都没了。
四个人越走越近,楚重阳握紧口袋里的画笔,脑子里什么场景都想了。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架的天赋,毕竟从来没试过。
她还没动,后座的陈深动了。
他站起来,为首那个寸头只到他颈部,气势一比立马弱了不少。
陈深也不说话,就站在四个人身前。
从楚重阳这个角度看不到陈深的神情,但能看到那四个小混混的表情。
粉毛和紫毛竟然脸红了,而另外两个男生则是一下子变得很愤怒,然后在看到陈深的校服名牌后逐渐又变得焉巴。
“竟然是陈深...”
楚重阳这才注意到陈深穿得还是以前高中的校服,怪不得校服上还绣着名字。
她发呆的片刻,那些人已经走了。
教室里就只剩下陈深和她,气氛一下又变得难以言喻的凝滞,楚重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带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陈深。
敌对的,仇恨的,还是...感激的?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和陈深不再是一个圈子的人,能离远点就远点。
况且陈深这人,一看就很不好惹。
“谢了。”
楚重阳终究开口,打破教室里的沉默。
“你不去上课吗?”
她现在典型就是在没话找话说,脑子想的全是怎么礼貌而又体面地走远。
陈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坐下,而是到教室最后面拖了一张新的桌子,单手拖着往自己座位旁边一放。
陈深单个的桌子旁多了个位置。
“自己去拿椅子。”
“啊...”
楚重阳没反应过来,给谁拿椅子,给她吗?
“别吧...”
“别了。”
楚重阳想象了一下自己和陈深做同桌的情景,喉咙越发痒。
“我坐东边就好,我不喜欢靠窗。”
楚重阳自己重新拖了张桌子,口不择言地撒着谎离开,她很喜欢靠窗的位置,更何况窗边还总是吹着带着薄荷味的风。
但总不能真就和陈深成为同桌。
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楚重阳总感觉自己拖桌子的整个过程一直被陈深盯着,带着刺儿的那种。
刺到她拿椅子的速度都快了些。
她一坐下,就直接往墙的那一侧转过去,装作很累的样子趴在桌子上。
其实她真的很累,腿已经开始发酸,手心也疼。
她有一百个发脾气的理由,如果放在以前她早就...
没有如果。
楚重阳收回念头,盯着空无一物的墙面,就像是盯着自己因为杂乱而毫无头绪的内心。
她伸出手,烦躁地咬着右手手指,整张脸都躲在卫衣帽子里,整个人也躲在壳子里。
陈深眼神落在楚重阳的身上,良久。
直到耳机换了一首歌,他这才把眼神收回,看向了另一侧的窗户。
窗外的太阳很高,却因为云层环绕的缘故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的样貌。
焉焉地蜷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