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画上的陈深,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
虚假的家庭,不曾停止的争吵。
虚伪、觥筹交错,砸在身上的瓶子,发烧到不省人?事的夜晚。
看不见的窒息感包裹在身上,难以喘息,却不得?不喘息。
所有人?都在说?他们是幸运的,但是转眼又要?把伤口掩埋在口罩下、绷带下。
脾气变坏,性格变扭曲。
线稿越往后,漫画上的那个少年眼神也越来越阴鸷,变得?沉默寡言,把所有的事都埋在脊椎骨里。
有一套线稿里,幼年的陈深被送去打网球,因为没有在众多世家里获得?第一名?,陈港事后大?怒。
不到十岁的少年被锁在幽黑的体育场里,眼神越来越暗。
越是往后,就越是觉得?好笑。
那种不得?不自嘲的好笑。
楚重?阳难以想象陈深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只是画笔下的人?物,知道?的那一刻又是怎样的心情。
肯定不会比最近的她好过。
起?码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线稿。
也没有因为线稿受过陈深那么重?的伤。
“太像了。”
楚重?阳拿起?手中的画。
灯光透着薄薄的画纸往下照,形成一个晕开?的圈轮。
她和陈深的人?生经历太像了。
正?是因为太过于相似,看到这些画面的时候,血肉才会跟着一起?疼。
疼的不仅仅是画里的少年,还?有画外的她。
为什么这样的漫画会被成为《太阳》?
明明他妈的就像是黑夜一样暗沉,伸手摸瞎,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迷局。
陈深没事儿吧。
在闭上眼睛之前,楚重?阳的脑海里闪过陈深后背的血。
他之后去医院了吗。
肯定很疼。
隔了两天的睡眠就像雾霭一样沉郁,楚重?阳感觉自己做了很多梦,杂七杂八,但是醒来后又什么不记得?。
睁开?眼睛后有种这世界都是假的错觉。
坐直身后,线稿从身上掉落。
院子里吹来一股带着草木味的风,楚重?阳把地毯上散乱的线稿整理起?来。
人?的生活,为什么能被画笔一笔带过。
他们未来的生活,又会被怎么牵引。
是会继续被画笔拉扯,还?是像魏佳雯那样找回自己的意识。
楚重?阳想到头疼,就算是洗完脸后还?是头疼欲裂。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楚门的世界》。
楚门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活在了摄像机下,不知情地活在真人?秀里。
当他发现自己只是楚门秀的傀儡时,电影里有一个楚门凝视镜子的镜头。
镜子的对面是摄影棚之外的观众,是导播。
镜子里,水顺着楚重?阳的侧脸往下流淌,缓缓经由下颌流进衣服里。
这面镜子的对面,是不是也有人?在看着他们。
小女道?口中的波旬又到底是画外的谁。
当思绪多到理不清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再想。
楚重?阳缩进自己的壳子,拿起?画笔,坐到画板前。
楚门最后走出了那个蓝天白云都是摆设的摄影棚。
她也可以。
就算是画,也必须是她楚重?阳自己画自己的人?生。
像是体会不到疲惫和饥饿,接下来的时间里楚重?阳一直没停过手中的画笔。
画的都是线稿里的场景。
但却是截然?相反的画面。
楚重?阳用?画笔解开?了小时候锁住陈深的那道?门,光透进来,小男孩儿的眼里终于不是完全的暗淡。
陈港砸下的玻璃瓶子被楚重?阳抹去,结痂的伤口被抹去。
少年发烧到没办法走下床的那个晚上,楚重?阳在他的额头上画上了毛巾,柜子上画上了药。
画到胳膊发麻,但楚重?阳就像是发疯一样没办法停止手中的炭笔。
像是在证明着什么。
不断往后画,楚重?阳发现陈深一直在不断受伤。
血怎么抹都还?有,伤口怎么包扎也会再次出现。
眼里的光也慢慢暗下去。
楚重?阳画陈深,也是在画自己。
无能为力。
生活中的场景不可能全部?被塞进漫画里,那些画面里带来的伤痛,会在日常生活中不断蔓延,成为无法愈合的伤口。
埋在眼里,埋在心里。
埋在楚重?阳冰凉的脖子上。
炭笔断了后,楚重?阳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看着桌上堆成一堆的画稿发呆。
心口那个发胀的地方好像不能愈合了。
就算画里的伤口她可以抹去,现实中什么都不会变。
就算能够改变,也好像已经晚了好多。
楚重?阳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却发现没电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胃好像失去感觉。
陈深现在怎么样,背上的伤口好了吗?
楚重?阳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她重?新摆开?画板,把炭笔换成油画笔。
上次见过陈深的后背,脊梁的线条和那些伤口还?历历在目。
画笔在洁白的画板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手被染上薄荷味。
楚重?阳觉得?自己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漫画里的那些陈深压根不是真正?的陈深,波旬用?那样线条来描绘他,楚重?阳觉得?潦草。
从艺术的角度来讲,算是浪费。
楚重?阳回忆那天脱去衣服的陈深,细致地勾勒、重?现细节。
后脖子,肩胛骨,线条沿着脊椎骨往下,后背的伤口虽然?细小,但是深切。
画板上出现一个露着上背的少年,只露出一半的侧脸很冷淡。
楚重?阳画完后,才觉得?自己的笔触有些过分裸露。
在无人?的家里画出这样的画,画得?还?是房主,怎么想怎么像个变态。
是不是侵犯了那什么肖像权。
楚重?阳再次看了眼画,越看越觉得?线条像是长在了她的心上。
不得?不说?,陈深真会长。
美中不足得?是她的画工还?不够,还?能更好。
楚重?阳挑起?画笔,色彩还?需要?调整。
还?没落下颜料,背后传来脚步声。
楚重?阳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接电话?”
陈深走进来。
“一下午...”
楚重?阳的手僵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是说?好了来之前会通知?
她拿着画笔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和从门外走来的陈深碰上视线,试图用?身体挡住画,扶着桌子的手慌乱中把颜料给?碰到地上。
陈深疑惑地一挑眉,视线越过楚重?阳看向她身后的画。
画面很大?,赫然?就是他裸露的上身。
每个线条,巨细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