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看着她,记忆中和当年递给自己一个馒头的少女蓦然重合在一起,那少女抱着三岁的姑娘,笑脸盈盈地站在她面前,那双眼睛落满光泽,瞬间点亮了她灰暗的世界。
原来姑娘长得和姨娘这么像。
“哎哎,别哭啊,谁给你委屈了。”
苏锦瑟看着翠华突然泪流满面,哭得喘不上气来,手忙脚乱地哄着。
翠华只是哭着摇头不说话,她六岁跟在姨娘身边,七姑娘七岁时,云姨娘骤然去世,她被波及成了外院的粗使丫鬟,至此只能远远看着自己姑娘在别人手下过日子。
“别哭了。”苏锦瑟抱住她,拍着她肩膀安慰着。
“哭什么。”一声呵斥声自厨房间传来。
苏锦瑟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嬷嬷站在门口。
她电光火石间想起翠华无意间说过的王嬷嬷,她迟疑片刻,小声喊了句:“王嬷嬷。”
她声音一出,只看到王嬷嬷身形晃了晃,眼眶红了起来,她踟躇着,不知是否要上前,神情欣慰。
“好姑娘,真是我家娘子的好姑娘啊。”她喃喃自语,像是看着苏锦瑟又像是看着其他人。
翠华奔溃地大喊道:“姑娘你就原谅王嬷嬷吧,王嬷嬷不叫你去救姜姨娘也是为你好啊。”
“胡说八道什么。”王嬷嬷厉声呵斥着,“还不过来端水。”
那嬷嬷发起火来,瞪着眼,很快就镇住了翠华,翠华委屈又不甘地闭上嘴,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锦瑟。
“好久不见嬷嬷了,不着急水了,都进来说话吧。”苏锦瑟看着嬷嬷笑说着。
她浑然一变的态度,翠华大喜,连忙起来拉着王嬷嬷入内。
“去扶姑娘。”嬷嬷推开翠华的手呵斥道。
翠华又慌忙去扶苏锦瑟的手,苏锦瑟摇着头自己入了屋内。她昨夜其实睡得挺好的,后半夜完全把变成人形的孟识当床垫了。
她心思一恍惚,不由又回想起手指触摸的感觉。
“姑娘。”翠华见她怔怔的,小声地喊了一句。
苏锦瑟回神,看到像是两根柱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王嬷嬷身形僵硬,翠华一脸欣喜。她敛了敛神思,笑说着:“都坐下吧,仰得我脖子疼。”
“翠华你说吧,你把没说完都说出来。”
她与翠华相处过一个多月,对她还算了解,性格单纯,一向是有话憋不住,她说的未必是真相,但可信度却是可以的,这个王嬷嬷一看就是被磨砺过的人,说出来的话苏锦瑟也不好判断真假。
翠华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话都说了出来:“姑娘是因为两年前嬷嬷阻止你找人去就姜姨娘,认为她冷血无情,才把嬷嬷赶出去,可这事嬷嬷也是委屈,不让你去找人救助的是姜姨娘的意思,只是她没了力气,这才让嬷嬷阻止你,而且当时府中有贵客,老太太一向……注重男女之防,姑娘若是出门必定会遇见外人,到时候大夫人便会借机惩罚姑娘了。”
“可我当时不是还出去了吗?”苏锦瑟只知道姜姨娘去世后,她曾出门找大夫,碰巧遇上斐善和,虽然最后等她带回大夫,姜姨娘早已撒手人寰。这也是为什么苏锦瑟会去私会外男的原因,是去多谢当年斐郎君随手之恩。
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对苏锦瑟而言却是雪中送炭。
“姑娘偷偷溜了出去,没想到会碰上迷路的斐郎君,这才找到大夫。”不论哪个苏锦瑟其实都不是怯懦之人,她们沉默不敢争锋不过是这世间对她们实在太过苛刻残忍,让她们深知只要露出锋芒,必定会受伤。
苏锦瑟垂下头,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那嬷嬷为何不说?”她问的是姜姨娘不让她去找大夫的事情。
“当时姑娘气得直发抖,认为是嬷嬷延误了时机,直接把嬷嬷赶走了。”翠华大哭。
“确实是老奴延误了时间,若不是老奴拖着姑娘,姑娘便能早点带回大夫。”王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可姑娘若是早点出去了,也遇不到斐郎君啊,还会惊扰到贵客,老太太岂会放过姑娘。”翠华也紧跟着跪下。
“起来吧,别说了,让我想想。”苏锦瑟只觉得脑袋疼,挥了挥手,把两人打发出去,复又说道,“不知嬷嬷现在在何处当值。”
“浆洗院里。”王嬷嬷轻声回着。
苏锦瑟一怔,这个王嬷嬷到底是姨娘房中出来的嬷嬷,怎么会沦落到给人洗衣服吗,最不济也应该打发出去才是。
她抿了抿唇。
“知道了,嬷嬷便先留着吧。”她抬起头来,看到窗台上的猫发财,猫发财不知何时出现在哪里,感应到苏锦瑟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翠华脸色一喜,连忙拉着王嬷嬷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后猫发财跳下窗台踱到床边,轻轻一跃便跳到她腿边。
“你觉得是真的吗?”苏锦瑟半张脸埋在棉被中,闷闷说着。
猫发财沉默着,突然伸出左爪搭在苏锦瑟的左手上。
苏锦瑟低声笑着,肩膀都抖了几下,趁着猫发财还来不及炸毛,一把抓住他的爪子,眯着眼笑说着:“那我就听你的。”
她露出的一只眼睛盯着手边的猫,抿唇笑着,嘴角晕开一个浅浅的漩,黝黑的眼珠倒映着猫发财毛茸茸的身体,瞳孔中充满了他的模样,连毛发都清晰可见,深邃的眼睛好似把他放在心上一般。
它的耳朵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默默移开视线。
远在百里外的客栈里,一直昏睡不醒的盛宣知突然动了动手指,不过是微不可闻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欧阳太监的目光。
欧阳太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紧接着大喊道:“快,快,请御医来。”
一直抱剑站在门口的夏及晨抬起头来,小心又带着盼望地说着:“太子有动静了。”
欧阳太监恢复了刚才的失态,一双下三角触之令人心寒。
“动了一下手指,还有我叫你找的道士有结果了吗?”
这事还要从昨夜说起。
夏皇后曾给自己独子一枚玉佩说是他还未出生时,有个游方道士送给夏府的,指明要给未出世的皇子,果然当夜皇后变生了盛宣知,这枚玉佩也就被送往皇宫。
这玉佩似雪皎洁,没有任何雕刻花纹,但妙的是冬暖夏凉,颇为神奇,皇后便一直让太子带着。
没曾想昨夜这玉佩突然闪过一道红光,他心中震惊,拿出玉佩再看时,只看到原本洁白无瑕的玉佩突然布满血丝,血丝在烛光下流动,鲜艳灵活,好似鲜血一般。
夏家查过送这玉佩的游方道士乃是太原人,送了玉佩便回了太原,欧阳便让夏及晨派人去私下寻找。
“正在加紧搜查,听说太原城西有做道观格外灵验,若是找不到那位道士需不需要去那边请人来。”
“务必要找到,太子重伤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欧阳阴冷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