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一入内看到靠在靠枕上喝药的太子殿下,眼眶通红扑通一声跪下,再抬起头来涕泪纵横,心有戚戚之色。
“你可知你这次犯了什么错。”盛宣知放下药碗,冷静问着。欧阳泛流是他身边的老人,皇后亲自选给他的内侍,自小跟在东宫,一心为主,是一个纯臣。
纯臣,便是要求忠心,这种忠心是没有底线的,他可以为这个忠心做出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结果于殿下有益便是最大的要求。
盛宣知多年来都不曾觉得这种做法有错,前朝风云,后宫诡谲,他前无屏障后无依靠,而太子这条路注定是要用血腥铺就而成,他从一出生就背负了众多人的期望,只能一往无前,不能回头。
可今日遭此劫难,他眼睁睁地看着苏锦瑟孤立无援,而自己无能为力,那种窒息感比濒死前的无力还要让人绝望。
他憎恶苏家人的冷漠无情,也不喜欧阳的利用抛弃,甚至对自己当时的无能感到愤恨。他只能在恍惚间只来得及听到苏锦瑟撕心裂肺地尖叫,却不得不回来这里,虚弱地躺着。
欧阳太监沉默地跪在地上,他对太子殿下是无尽地奉献,这种奉献包括了自己的性命。
“自罚三十鞭子。”刚苏醒的盛宣知还处在暴怒情绪,可随着沙漏转了一遍又一遍,再多的愤怒也渐渐熄了下来,总归而言,这个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倦倦地挥了挥手,神情疲惫。
一旁的黄门欲言又止。
“第一,孤如今在汴京眼中是被贬出京,你不该如此扰民,惊动四方,唯恐不乱。秀禾镇上的事情,你自己去处理干净。”
“第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叛徒之事迟迟不处理干净,这才酿出后面祸端。”
“第三,为人处世,方寸大乱乃是大忌,孤尚有一吸之存,却闭门不见,惹得太原恐慌,也留下诸多事宜。”
“第四。”太子沉默片刻,咬着牙尖才把耳边回荡不散的尖利哭声散去,“苏家七娘子不论如何都只是无辜幼女,不应牵连其中。”
“殿下教训得是。”欧阳连磕三个响头,低声应下。
“叛徒处理干净了吗?”
“曾全已以死谢罪。”
盛宣知沉默。
曾全是皇后身边人,皇后去世后被太子收入东宫。他多年来信任有加,万万不曾想内奸会出现在他身上。
“罢了,各有各的选择。”太子殿下望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际,一方小小的天地,在巨大黑幕的笼罩下。
若是在苏府,苏锦瑟应该散学了,眉飞色舞地同翠华和王嬷嬷讲着今日的趣事,而他,大概趴在一旁闭眼小憩。
他多年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安详宁静,烛光闪烁,气氛微醺,连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成了最为动人的乐声。
“下去吧,准备一下,五日后入住苏府。”盛宣知握紧手中玉佩,圆润的边缘,光滑的质地,握在手心微微散着热意。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
欧阳泛流身形一顿,到嘴的话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苏家七娘子的猫为何会在他之前入苏府就特意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猫为何叫孟识。孟识乃是太子出门在外最常用的化名,太子乃是嫡长子故为孟,学识乃太子的字,这样的巧合,如何不让人心疑。
可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问出口,只是恭敬地应下。
太子要在三日后宴请太原官吏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传遍太原,有人欢喜有人忧,更有传言,五日后太子入住苏家,一时间苏府地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可事情无论如何,都传不到苏锦瑟耳边。
因为她病了。
她病得很重,病得昏昏沉沉,整个人好似在狂风巨浪中颠簸。她脑袋中绷着的一根弦总是随着颠簸而作痛,可她却无法清醒过来,只能被迫随着滔天巨浪漂泊。
直到有一个人出现,那人看不清面容站在她触手不可及的地方,白雾中的人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清晰地看到他唇间挪动了几下,却什么也听不到。
就在她犹豫要出声时,一道森白剑光自上而下对着那人劈来,刺眼的剑光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刺得她双眼生疼,而一直漂浮的身躯骤然下沉,有人拉着她的脚把她拖向黑暗无边的深海。
她不想死,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锦瑟倏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