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瑟不由站了起来,一盏花灯颤巍巍地朝着她飞来,荧光点点,星光灿烂,好似触之可及的天幕,好似唾手可摘的星辰,一切都离她这么近,只要她微微垫脚就能伸手拿到。
她起身,站在黑沉叠加如鱼鳞的瓦片上,悄悄伸出手来。手指白皙纤细,动静温柔舒张,身姿纤细挺直,乌发如云地披散在身后,洁白的长毛毯披挂在身上。她好像是一个追星人,只要她垫垫脚,那花灯就能被她拽在手心。
“啊,姑娘,姑娘小心啊。”翠华看到她起身伸手的动作,冬日晚风毫不留情,吹得七娘子裙摆猎猎作响,身姿羸弱,弱不胜衣,不由吓得失声尖叫。
苏锦瑟收回手,眼睛微微眯起,亮如黑玉的眼珠映出万里夜空的闪闪金箔,长而浓密的睫毛柔顺地敛下,虚化了上扬艳丽的眉眼。
她歪着头,嘴角露出开心笑来:“你看,好美。”花灯的微亮似乎还停留在她嘴角,让她的笑容灿烂不可直视。
说话间,那群花灯已经悠然飘过苏家,绚烂星河消失不见,天空又剩下深蓝之色,浓郁近乎黑色,视之令人眩晕。
“姑娘……”翠花看苏锦瑟站在这里,着急地大喊,爬上屋顶要把她扶下,可刚喊了一句,只听到震天之响,瞳孔瞬间便染上绚烂之色,余下的话全都被这个声音盖住。
护城河上空,无数烟花依次绽放,奇花次第悬,千枝随地生,连湖上都腾起烟浪,朦胧了半边天际,人群中的兴奋喊声随着冬日北风传到苏锦瑟耳边。
苏锦瑟站在屋顶上,痴痴地看着那团团烟花绚烂绽放又消失不见,只在空中留下细烬金沙,所有辉煌的一切在最美的时候绽放,在极致的时候退场。
她闭上眼感受着太原特有的冷风,这份裹挟着细碎的风沙,战争的残酷让这片土地荒凉寥落,遍地黄沙。可今日,这片沉默饱受战火的土地竟然满城花灯,遍地烟火,如何不让人惊艳。
竹林沙沙作响,花灯悠悠在其上空经过,留下斑驳阴影,空灵的声响混着漫天烟花,让竹林越发寂静。
黑暗沉默的竹林中站着两个人。
盛宣知仰头看着屋顶上的苏锦瑟,凭风而立,姿态随意。他身边/蹲/着欧阳泛流,欧阳泛流手中捏着一张小花灯,仔细看去和今日放飞的花灯模样极为相似。
那花灯极丑,关是外壳就糊了三层纸,透过微光可以看到纸上还画着一只小猫,画法极为不同,可小猫依旧活灵活现,调皮捣蛋。
这灯竟然说苏锦瑟做的那盏花灯。
他只要一把灯油塞进花灯里,没一会这灯便会熄灭,来来回回三四次都没有点上,自诩冷静自制的欧阳太监急得大冬天额头直冒汗。
“七娘子这灯把通风口堵死了,烧不起来啊。”欧阳泛流最后没法,只好重新提起这张灯,讪讪地说着。
盛宣知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罢了,收起来吧。”苏锦瑟会什么手工活,一手针线烂得难以想象,绣出来的花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只肥鹅,能把纸糊上就不错了。
一直喧闹的夜空终于再次归于平静,所有的一切好似镜花水月不见踪迹,喧嚣声隐约传来,告诉众人这一切真的发生过。
屋顶上,苏锦瑟被翠华连哄带拉的带下屋顶,王嬷嬷大概在训斥翠华,苏锦瑟又一次劝架,很快,七娘子的小院又一次恢复宁静,那个屋顶空无一人,再也不见那个妙丽身影。
“殿下走吗?”欧阳捏着花灯,小心翼翼地说着。隔壁的小院安静下来,这片竹林也跟着静了下来,太原的冬夜一向如此寂寥。
“汴京那边如何,圣旨出京了吗?”盛宣知的视线还是落在屋顶上,好似那人刚刚还在屋顶艰难蹒跚的坐着,又慢吞吞地做下去,最后好似凌风而去地站着,可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他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出了些波折,范相公极力反对,政事堂一日上了三道折子,连荣院长都不肯点头。”欧阳泛流啧啧称奇。
盛宣知眉心一挑,惊奇说着:“怎么连荣长玄这个老狐狸都不同意,杨贵妃不是他的人吗。怎么父女出现分歧了?”他冷笑,捏着手中扳指,浓密剑眉微微下垂,在眼角留下一道黑色阴影。
“加把火,把我在太原的事都递到宫中,尤其是今日的事情,务必让全汴京的人都知道我千金博佳人一笑,非娶苏家女不可。”他接过欧阳泛流手中的胖花灯,看着上头的小猫图案,皱了皱眉,“太医可有说她何时会恢复记忆。”
“不曾,太医只说她气血两空,为内虚之像,需好好调理。”欧阳泛流摇了摇头,嘀咕着,“七娘子养在深闺的姑娘家怎么会好端端内虚呢,他不曾流血受伤,怎会如此虚弱,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盛宣知心神一震,突然说道:“你之前抓的那个道士还在吗?”
欧阳泛流啊了一声:“坏了,让人一直关在地牢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知名太太给的章推,爱她!